锦棠脱了衣服,先洒了些干花瓣儿,滴了几滴葛牙妹买来的柑桔油在里头,闻着香味儿散出来了,这才插上门,热乎乎的泡了进去,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儿泡了个澡。
待泡完了澡,何妈的粥也熬好了。
这老虔婆专门伺候了齐梅半辈子,虽说嘴毒,但饭做的极好。
清清爽爽的姜丝瘦肉粥,配着碟子滴了香油的腌白菜,亦是切成了极细的细丝儿,还配着两只腾的热蓬蓬的葱油卷子。
放到了桌子上,她转身便要走。
锦棠道:“何妈,你不得把洗澡水也倒出去?”
何妈停了停,垂着脑袋看了半晌,终归是把水又遮进桶子里,提出去倒掉了。
再进来,锦棠已经吃完了粥,碗一推,道:“送只汤婆子进来,我要舒舒服服儿睡一觉。”
何妈在两个儿媳妇面前,向来趾高扬昂的,何时受过这等折辱?
站着愣了半晌,她嘟囔道:“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见得旧人哭,等着呗,我瞧你能猖狂到几时。”
锦棠舒舒服服坐到了床上,笑道:“猖狂一日是一日,人这一生,不就是这个样子?”
何妈叫她气的直跳,偏偏还不敢说什么。
正说着,陈淮安进来了。
这时候锦棠身上也不过松松儿束着件寝衣,炭火燃的极旺的屋子里,她又洗过澡,吃过粥,热的什么一样。
“还不收拾了出去?”陈淮安寒声说道。
何妈简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脸拉了老长,端着碗和盘子走了。
自打从竹山寺出来,陈淮安就跟往日不一样了,往昔便有天大的事,他也是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便讨不到点好,总要磨蹭到她跟前儿来,哈巴狗儿似的跳上几跳,叫上几叫。
他站在窗前,就好像上辈子翻到陈嘉雨手记的哪一夜一般,长久的沉默着。
当亲爹亲爹靠不住,养父养父又是个禽兽,想一想陈淮安也是够可怜的。
要说以他的身手,以他结交的哪些流氓们,并非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只是于他来说,发现敬重了两生的养父,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才让他痛苦不已。
“至少,齐梅虽说待我不好,待你总是好的。”终于,锦棠忍不住还是安慰了陈淮安一下。齐梅待他,可是救命之恩。
陈淮安似乎略略有些释然,但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这种时候锦棠最害怕。他上辈子就是个杀人无道的性子,当然,最后朝臣攻击他,也是拿他滥杀无辜来攻击,如今十八九的大好年华,她虽说于他无爱了,终究是枕畔过了十年的亲人,不想他年纪青青就背负上几条人命,成为洗涮不清的污点。
“哪孙福宁,你没把他怎么样吧?”锦棠问道。
“有个好地方,供他逍遥呢。”陈淮安高大宽阔的背微颤了颤,并不转身,声调里似乎压抑着暴风一样的愤怒:“他不是爱看良家女子换衣服么,老子叫他看一辈子,看到吐,看到死。”
上辈子,虽说陈杭和陈嘉雨的事情陈淮安绝口不提,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所有人欺负罗锦棠。
锦棠记得当年初到京城时,她带着两个小婢子出去逛街,叫英国公家的败家儿子郭才义碰上,哪郭才义也不过将她堵在戏苑子的包间里,随意调笑了几句,然后捏了把她的胳膊,吓哭了她,其实也就放她走了。
陈淮安当时还是顺天府尹,提着佩刀,带着衙役亲自上门捉人,把郭才义抓到顺天府衙外,七月大暑天中脱光衣服曝晒了一日,然后,当着英国公郭崎的面,将郭才义拿沾了水的藤条抽到皮开肉绽。
他是成日欺负她,可不准旁人欺负,便他京城的哪几个亲兄弟,谁不曾叫他提着藤条抽过。
锦棠怕陈淮安此时已经把孙福宁给弄死了,犹豫良久,解释道:“说这话可能你不信,我尝东西嘴叼,上辈子虽说也叫沉贤法师骗着落过几次水,在哪屋子里换过衣裳。但因没有吃过她的糕,所以并未遭人欺负过。
孙乾干叫你一刀抹了,哪不过是个小郎中,抹了也就抹了。孙福宁可是秦州府的主簿,轻易不能伤的,否则你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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