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丝毫停歇的趋势。
千机寺内,此时人烟寥寥,满寺的彼岸花因无人打理,枯败得厉害。
断裂的青石地板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和着黄尘的泥水由高而低,顺着石板之间的缝隙,或是新成的沟壑,一条条,一汩汩地往下流去,与早已被雨水冲得有些淡的血水汇合,在巨大的土坑里积成一滩滩红色水洼。
有穿着木屐的人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踩着一路的风雨向这处而来,然后停在了几乎快成了水池的坑旁。
风雨中,一抹泛黄的僧袍孤零零地飘摇,压低的伞檐抬起,露出一双满湛光彩的如画眉眼,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一切。
此时,土坑里的白狐双眼紧闭,身子无半分起伏,似早无了生命迹象,浑身僵硬地躺在水洼里,满身的伤口早被冰凉的雨水冲刷得泛白外翻,泛着死气,那一身高贵的白色皮毛也早已失去了光彩,被几乎快浸泡了半个身子的泥水弄得脏污不堪。
有人手臂粗的链子依旧将它的脖子牢牢套住,链子的另一端是拴在一刻了繁复阵法的青铜柱上,这阵法是东陵仙尊亲自布下的,据说除了他本人,谁也解不开。
谁也想不到,妖界的妖主竟是会落得如此狼狈落遢,像狗一样被拴在千机寺里,供世人观摩。
像一个标本,它就是仙族强大的显示。
而那早已与普通人无异,一步未曾离开的女子,好似早已被人遗忘,众人就任着她撕心裂肺地哭泣,不断地推着那没半分反应的白狐,哭得声音嘶哑,再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哭不出一滴眼泪,最后,就那么垂头跪在那里,再是无半分动静,像木偶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木偶一般的眼珠子动了动,然后,出于本能一般,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白狐,无措推了推它的脑袋……
“小师叔,你睁开眼……你睁开眼睛……呜呜……”嘶哑又无助的哭声却是很快被越见变大的雨声淹没。
土坑里的雨水越积越多,很快,白狐搭着的脑袋就被雨水淹没了大半,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女子慌了神,抬着狐狸的下颌将它的脑袋抬起来。
“小师叔……你醒过来,醒过来……”
再不醒来,雨水就会把你淹没了……
“小师叔,呜呜,你醒醒,醒醒……”
跌跌撞撞地,她不断地捡起周围的石块垫在白狐的头下,将它的头一点一点地垫起来,水位高一点,她垫高一点,再高一点,她再垫一点,直到雨水几乎将白狐的身子完全淹没,她再是找不到多余的石块。
然后,她就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雨水将白狐的整个身子淹没了。
“要,死了么……”
上面的人似乎终是看不过去了,将手上的红色油纸伞向着头顶一抛,那伞瞬间涨大好几倍,为三人遮去了头上的雨水。
土坑里的人转头,就见那人素指一划,头上的纸伞突然泛出一道让人浑身舒畅的暖光,打在她和白狐的身上,等她再转过头去时,就看到小师叔身上的伤口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而脚下的土地,像活了一般,外翻的土壤自动回填,断裂的青石地板重新拼合,眨眼之间,一切完好如初……
看着脚下重新变得平整的青石板地和那迅速散去的雨水,花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动了动早已冰冷得发紫的嘴唇,良久才吐出三字:“为什么?”
明明在雨中,那人泛黄的僧袍却是未见半点湿迹。
“阿弥陀佛,施主借了我冥界的‘魂灯’,如今该还来了。”
“……”他做这些,就是为了向她要“魂灯”?
见她愣愣地站在那处发呆,那人又向前几步,向她伸了手。
……“那东西待在我的袖里乾坤,我现在取不出来。”
“哦。”
和尚眨了眨眼,突然似想起什么,执起她被套了金圈圈的手,抬手对着那圈圈一拂,待上面一排排复杂的梵文闪过后,他抬头看向她道:“你再试试。”
何需他再问?那梵文闪过之后,花朵明显就感觉到原本滞于体内的灵气开始迅速流转,原本始终阻滞的经脉瞬时通畅……
她没多说什么,很快从袖里取出了那早灭了的青铜魂灯,像扔破烂玩意儿一般给扔了过去,“喏,原物奉还”。
然后,她再是不理身后的和尚,转身向着拴着小师叔的铜柱走去,很是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对她来说无丝毫难度的阵法,三下五除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解开了……
看着那“东陵仙尊”自诩只他能解开的阵法就这样被一个丫头片子轻易解开,和尚抽了抽嘴角。
“你知道这链子怎么解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