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宗说:“我以为你很爱他。”
方谨闭上眼睛,片刻后才淡淡道:“……最近他开始对我起疑心,就让人私下调查,等我发现的时候这几年和您的关系已经都被他知道了。因此,与其死拽着注定要失去的感情不放手,在嘲笑中扮演一个狼狈退场的怨妇,不如抓住最后的机会从实力上将他彻底击倒,踩在脚下……”
“就算会面对轻蔑鄙视的目光,也起码要站在更高的地方面对;如果那鄙视是从下往上来的,就更没有必要在意了。”方谨顿了顿,反问:“这不是您多年以来教导我的吗?”
顾名宗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惊奇,半晌才感叹道:“怪不得你这次这么听话,原来如此……倒确实是你的脾气。”
“我只是按照您言传身教的那样去做而已。”
顾名宗笑起来,招招手道:“过来。”
方谨走上前,站定在他面前。
“等顾远回来后,我会当面告诉他你是取代他的继承人。姓顾的家族产业和信托基金将全数交托给你,我死以后,你就是这片商业帝国的主人。”
顾名宗近距离看着方谨,目光从他湿冷青白的脸颊流连而下,仿佛在欣赏自己一生最得意的,完美的作品。
“我上次就说过,方谨,顾远他不适合你——并不是说他不好,而是你跟他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当初你从德国回来跟我说想去远洋航运工作,我同意了,本意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看清这一点;虽然中间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意外,但最终你还是走到了我所希望的高度上。”
“我非常欣慰,”他抬手把一缕潮湿的头发从方谨侧颊上掠去耳后,笑道:“就是这样,站住了,别下来。”
方谨呼吸颤抖,微微闭上了眼睛。
顾名宗转向轮椅上昏迷不醒的顾远生父,似乎感觉很有意思一般:“你给他打镇静剂了?”
仿佛因为还没从情绪激荡中平复过来的缘故,方谨抬手捂了捂鼻子,嘶哑道:“……他一看到我就发癫,没办法……匆忙中没掌握好剂量,可能打多了,着陆后才能醒。”
“唔。他还记得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叫名字也没反应,我听柯家的人叫他季先生。”
“——季,”顾名宗忍俊不禁道。
顾远生父毫无反应,歪着头靠在轮椅上,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皱纹,嘴巴微微张着。
虽然疗养院条件优越,但寄人篱下的生活肯定不太好过。在柯文龙眼里他只是当牲畜一样饲养来换取利益的交易品,底下人自然有样学样,对这个精神病人并不如何照顾,从顾远生父干裂的嘴角、过早衰老的面孔和赢弱的身形便可以看出这一点。
“我现在看上去,”顾名宗很有趣地问,“长得还像他吗?”
其实面部轮廓和五官形状还是很像的,但相对于年富力强的顾名宗来说,顾远生父起码要老二十岁。
方谨说:“已经一点都不像了。”
这话摆明了是说谎,但肯定是个很好听的谎。顾名宗笑起来,又眯眼打量了一会,说:“还是非常像的……毕竟是双生兄弟一母同胞,当年为了取代他,我还特意做了不少整形手术呢。”
方谨低头道:“是。”
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他喉结极其细微地滑动了一下,硬生生将涌上喉管的一口血吞了回去。
然而在剑拔弩张的机舱里,没有人注意到这隐蔽的细节。
“其实以前我经常想,这世上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你们有相同的面孔,相同的血型,从同一个子宫出来,甚至连DNA相似率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但自从我那么想之后,这几十年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告诉我,世界上有个跟你这么像的人,与其说是奇妙,倒不如说是灭顶之灾。”
顾名宗上前半步,盯着顾远生父的脑门,将手伸进外套下的后腰:“今天总算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他腰后赫然别着一把枪。
方谨瞳孔骤然紧缩。
就在同一时刻,顾远生父猛地睁眼,袖口弹出刀锋,闪电般深深刺进了顾名宗腹部!
呲——
鲜血喷溅而出,仿佛电影中无限拉长的慢动作,虚空中时间骤然凝固!
那千分之一秒内发生的所有变故难以描述,如果用镜头来记录的话,那将是一个非常混乱的画面:血流喷到半空,方谨飞身上前,从顾名宗后腰抽枪、上膛;阿肯和他两个手下飞身上前,从轮椅下放抽出数把枪支;“顾远生父”放开刀柄,方谨抓住顾名宗整个人拽到自己身前,同时枪口死死顶住了他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