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打小就经常梦到的场景,这几天又开始频频在她梦中出现。只是不同的是,小时候梦里的小哥哥老看不清脸,最近倒是越来越清晰,样貌举止,竟然和卫旌笙是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
只是梦中人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老是板着一张脸,总也没个笑意,冷眼看过去时真是吓得人腿都要软了,哪像她七哥温文尔雅,是再仁善不过的君子。
惭愧惭愧,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白日里分明也没想这些个有的没的,怎么一入夜倒净做些怪梦!
她自以为小心地偷摸着瞄一眼卫旌笙,又立马收回视线,还当没被他发现,就像只知道自己是被爱着,永远不会被抛弃,这才有恃无恐的猫儿,作怪后就爱在主人家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毛绒绒的猫尾巴瞎折腾。殊不知她这一举一动尽被他收入眼中,卫旌笙喉头一动,默默在心里背起了清静经。
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卫旌笙啊卫旌笙,阿妩还小,你可做个人吧。
“左右无事,明日皇长兄命我到兰亭清谈会看看,科考将至,或许会有什么好苗子也未可知。怎么,你要不要与我同去?”卫旌笙问她。
霍妩怪道:“这种清谈会,太子哥哥不是一向挺有兴致的吗,怎么不自己去了?”
卫旌笙笑意更胜,他道:“皇嫂有孕在身,皇兄恨不能一刻不离,哪舍得跑去兰亭看这个。如今啊,他连公务都巴不得能搬回东宫看。”
“啊?”霍妩大吃一惊,随及抚掌而笑,“悦姐已经有了两个小皇孙,也不知这一回能不能如愿,叫她产下一位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宋悦入住东宫不足五月,便传出喜信,次年生下一名健壮的麒麟儿,帝后喜得长孙,如获至宝,再过二年,宋悦二子出生,竟又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旁人皆羡慕宋悦连生两位皇孙,深得太子宠眷,太子妃之位稳如泰山,却不知宋悦心里是烦的厉害,霍妩每每入宫看望,都能看到她身着劲装,指挥着皇长孙扎马步,看得霍妩都忍不住为这个侄儿捏一把汗。
反观太子殿下,成婚后倒一日比一日来得福相,美滋滋地看着爱妻训子,一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宋悦老想生个如霍妩这般惹人疼的女孩儿,奈何一连两个都是皮实的熊小子,可不叫她气得牙痒痒。
只是这清谈会……霍妩纠结了半晌,还是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万一被我哥哥的好友看见了,转头就告诉我哥把我逮回家去,我可就惨了。”
卫旌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是怎么会觉得,你那两位兄长至今不知你回来的消息?”
“守城的兵士一见你霍家的令牌,回头就告诉了你二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去兰陵那段时日,父皇已升霍陵为禁军统领,恭喜你了。”
霍妩哭丧着脸,仪态全无地蹲在地上:“完了完了。”
“还有啊。”卫旌笙陪她蹲下与她平视,又接着说道,“荣保带着掌柜的口信来找我的时候,我与你二哥正在一处,所以……”他话说了一半,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啊啊啊七哥!”霍妩突然拔高了音量,鼓着腮帮子把手重重地搭在了卫旌笙身上,卫旌笙憋着笑,忍住戳她一下的欲望,勉强正色道:“何事?”
“兰亭路途遥远,不如咱们这就出发吧!”
“阿妩啊,兰亭到这儿,即使是步行前往,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何来的路途遥远一说呢?”卫旌笙故意逗她,“何况你才刚刚抵京,正该好好休息才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定是来得及的。”
“七哥放心,我一点儿都不累。咱们早些过去才更稳妥些不是。”霍妩信誓旦旦地答,夭寿啦,要是再不走,万一她二哥找到这儿来,那她不就惨了。
想她去兰陵前,就是因为缠着二哥给她捉蛐蛐儿,两人才双双被母亲发现,连带着二哥也被好一通骂,也不知这会子他消气了没有。
卫旌笙面露难色:“只是霍陵那里……他听闻你的消息后,面色可不大好看。不如你还是留在这里,我叫霍陵过来接你如何?”
霍妩简直欲哭无泪,她连声道:“七哥我最喜欢清谈会了,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
卫旌笙瞧着迟疑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
霍妩登时松了口气。
卫旌笙所说的清谈会缘起魏晋时期,彼时盛行“清谈”之风。士族名流相遇,不谈国事,不言民生,谁要谈及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强兵裕民,何人政绩显著等,就被贬讥为专谈俗事,遭到讽刺,而是专谈老庄、周易之类,视之为高雅之事,风流之举。
而到了大昌,这清谈会又与此前种种有所不同,如今的清谈会是无不可言。各地学子贵人在一处讨论争辩,各抒歧异,以驳倒他人为能事。诗书可谈,政事亦可谈。当今宰辅大人便是以清谈会上的一番论调入了陛下的眼,自此得以重用,平步青云。
大昌民风开放,对贵女们的限制不比前朝苛刻。世家女子也可参与清谈一展言论,与郎君们一道投壶起诗,若真对自个儿的身手有信心者,下场纵马蹴鞠也无不可。
卫旌笙到了年纪离宫建府时只封了郡王衔,因是他本事,硬生生啃下了几块硬骨头,这才渐渐入了陛下的眼,年前又加封亲王,封号裕。此番清谈会既有他到场,自然由他做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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