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低矮的山,山坡上坟茔遍布,乡镇地方,逢年过节都喜欢拜祭,远远望去,还有不少纸扎花环立在碑前,迎风颤动。
从没有呼吸,到变成高温烈火里的一把灰烬,再装到小小的骨灰盒里,埋至地底,人的一生好像可以结束得很快。
每次回卢原,看到这片低矮山坡,周尤的心情都会变得有些压抑。
她收回目光,又给江彻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中巴颠簸至卢原汽车站时,已是下午六点,夕阳像流质咸鸭蛋黄,在天边铺出深深浅浅一片金霞。
周尤叫醒周琪,拖着行李回家。
安置小区分拨款扣得很死,当初建的时候,大约是可捞油水的地方太少,只能一再偷工减料。建了不足十年,却和附近几十年的老房子没什么两样。
刚进小区,就有人和两姐妹打招呼,那嗓音嘹亮又极具穿透力,“哎哟!尤妹子和琪妹子回来了啊!”
周尤循声望去,忙点了点头,扬起唇角,“杨婶。”
周琪也甜甜应声,“杨婶!”
接二连三又有几个中年妇女喊她们,两姐妹也礼貌地一一回应。
乡下拆迁至县城这么些年,邻里们还不甚习惯楼栋生活。
到晚饭点,女人们都习惯拎把塑料凳子,到楼下一起择菜说话。平日里也是敞着门过日子,楼道里油烟味很重。
走到四楼倒有些不同,左边一户敞门做饭,右边一户门关得严严实实,周尤停顿几秒,抬手敲了敲。
“……那你问清白没有,怎么老不回来吃饭?”
余凤莲边开门,边回头冲周英慧说话。
余凤莲烫一头棕色小卷,眉毛纹得细,时间长了,颜色已经褪成浅浅的青绿,映衬着向下耷拉的薄嘴皮子,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精明,没有好脸的时候,愈发显得刻薄。
周尤和周琪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余凤莲自上而下扫了扫她俩,脸上写满不耐和厌烦,招呼也没打,开完门就回身往厨房做饭,还阴阳怪气地念叨周英慧,“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生下你这个背时鬼哟,不晓得帮我做一点事,别人张口等吃,你也张口等吃的呀?!”
周英慧也不是个省事的,见天儿就跟她妈顶嘴,“你什么时候见过坐月子的进厨房,你是不是我亲娘啊?”
周尤本想喊声“舅妈”,见母女俩这态度,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周琪则是压根就没打算喊人。
前阵子周尤工作很忙,也没太在意老家这边的消息,还是听周琪八卦才知道,周英慧生了个女儿。
看现在这情况,是回娘家坐月子来了。
周英慧一身产后打扮,躺沙发上磕着瓜子儿玩手机,被余凤莲说了几句,看到进门的周尤两姐妹,也没什么好脸。
周尤倒是好声好气跟她打了声招呼,又问小孩在哪,周英慧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房间。
周尤和周琪进她房里看了看小孩,倒还算可爱,现下里正睡得香。
两人悄无声息从房里退出来,又刚好遇上舅舅周自强回家。
周自强年轻的时候在乡下做木匠,搬到县城之后,跟人一起搞装修,现在自己带了个装修队,收入算是这安置小区里数一数二的。
周尤和周琪和他打招呼,他也摆出一副长辈样,颇为关心地问了几句姐妹俩工作和学习的状况。
只是不知想到些什么,他目光又转向周英慧,似是想要询问什么。
但周英慧看都没看他。
干站在客厅也不是一回事儿,周尤指了指行李箱,“舅舅,我们先回房放东西了。”
周尤和周琪推着箱子往自己房间走。
周自强在后面“欸”了声,想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