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府门前,陆昀的那个用惯了的小厮修林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罗令妤已踩凳上车,余光看到陆昀的眼神飘过来,她一顿,看去时,陆昀和他的小厮走到了一边说话。那人不愿让她听,她不听就是;眼下,她只想把妹妹带回来。
坐在车上拿出小镜子整理仪容的罗令妤,便不知车下的陆昀正嘱咐修林:“……今日是表小姐的及笄礼。老夫人他们操心二哥没空办宴,就只能私下关上院门小贺了。你让锦月去安排……同时拿我手书去找周、周子波。待我和表小姐回来时,我要看到宴已备好,平日和表小姐常在一起玩的女郎郎君们都在,都过来给她过及笄礼。”
修林:“郎君放心,仆定办好此事。”
陆昀再加一句:“我二哥的消息,陈王会传给我,你也记得用鸽子给我及时传送。”
待林林总总吩咐好事,陆昀才撩袍上车。车中女郎已经不耐烦地等了他许久,却是他一上车,她就换了不耐的神情,送他一个笑容。陆昀看透她的虚假,嗤笑一声,移开了眼。
……
被陆昀念叨的陆二郎神智昏昏,坐在回城的牛车上。同车既有忧心的给他擦汗的宁平公主刘棠,也有给他处理伤势、给他上药的疾医。陆二郎头靠着车壁,一路车辚辚而走,车行的快,陆二郎的头就一下一下地“咚咚咚”撞着车壁。
刘棠看得满心惊骇,见陆二郎闭着眼、满头渗汗、无知无觉的样子,她迟疑了下,还是伸出帕子压在他与车壁相撞的额头上。宁平公主涨红着脸,将这位郎君揽到怀中,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别再撞车壁了。同车的疾医只是撩眼皮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刘棠忧郁:“陆二郎上了车就又睡了……”
疾医哼一声:“他本就身体虚弱,不该出行。”
刘棠叹口气,再次给陆二郎擦去他额上的汗。看这位郎君皱着眉、神情似痛苦,她看得也颇为心惊。宁平公主一遍遍给这位郎君擦汗,并不知陆二郎深陷自己的梦中,迷迷糊糊,再次梦到了一些片段。
许是六月十九这日是一切故事的转折点,陆显之前做梦只是梦到一些大概的情形,很多具体的他都看不到。然最近的几次噩梦,离六月十九日越近,他梦的片段越具体。就好像亲自站在罗表妹的门外,看到罗表妹在做什么。
这一次,他甚至梦到了六月十九这一日发生的事。
……
和现实中一样,梦里的时候,陆家对表小姐的生辰也不上心。罗令妤被衡阳王和范清辰两相逼迫,精神疲惫下,在自己的生辰这日去参加了陈王刘俶给周女郎周扬灵办的大宴。周女郎生辰日办得那般轰烈,刺激到了罗表妹。罗表妹失魂落魄地回到她住的地方,坐在院子里就开始哭。
哭得陆二郎看得难受,想怎么就无一人关心表妹。
若是他当时知道就好了……
梦中,却是在罗令妤哭泣时,以魂魄形态旁观的陆二郎,看到了院门口靠藤墙而站的陆三郎陆昀。陆昀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就站在门口看罗表妹哭泣。陆三郎目中清黑,眼底有连日办公的红血丝痕迹。他怔然望着罗表妹,不知在想什么。
陆二郎猛顿:……这是在梦里,他难得清楚看到三弟和罗表妹在一起的样子。
梦中这时候,北方战事爆发,陆昀已连续熬夜了两晚。马不停蹄地回来,并未休息,他出去找罗令妤。到了那里,却见罗令妤一人哭泣,侍女灵犀在安慰。罗令妤背着陆昀,没看到院门口的三郎。灵犀却是一抬头,便看到了英俊的郎君。
灵犀才讶,便被陆昀使个眼色。
灵犀犹豫下,离开女郎,向陆三郎走去。罗令妤大约难过得厉害,并不知侍女已经走开。
而出了园子,陆昀问起灵犀:“她在哭什么?”
灵犀:“……今日是我们女郎的十五岁生辰……”
灵犀揉眼睛:“范郎还把小娘子带走了……”
陆昀:“哦。”
……
梦中,陆二郎见陆昀漫不经心地走出了院子。
院子哭泣的主仆二人并不知,两夜未曾合眼睡一觉的陆昀感同身受,他满心狼狈,不愿在罗令妤怀念父母的时候站出去。他离开了罗令妤住的地方,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让陆家办宴,为表小姐贺生;
第二件,他亲自去见范清辰,将罗云婳小表妹带了回来。
然当晚陆家大宴,罗令妤出现时,是与衡阳王一道。
当夜灯火阑珊,烟火满空,灯红酒绿。陆昀站在角落里,幽幽静静的,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