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俶:“是周郎。”
陆昀:“……”
陆昀的眉毛,细微无比的向上挑了一下,展弧如飞,让从对岸沿堤过来的女郎脚步一缓。郎君眉间风韵动人,他挑眉时无意间流出的味道,和其他千篇一律的郎君一点也不同。陆昀却没看到罗令妤与罗令妤身边的周扬灵,他听刘俶剖析自我,正听得津津有味。
刘俶正口吃着、脸红着:“他、他虽瘦弱,心却,英武,豁达。我我我甚喜他,越、越看越爱。我知不对,可我……周郎每顾我,每与我笑,我都,都……你那表妹却和他好!”
他目中黯黯:“他,该喜罗表妹那般吧?他,他总照顾你表妹……”
余光看到了慢慢走来的罗令妤,与罗令妤身边的周扬灵,陆昀目中神色古怪。周扬灵扮的男儿仍是几多羸弱,看着脸色苍白,似身体不适;周扬灵身边的罗令妤却是衣袂落拓飞扬,行来婀娜多姿。两个女子款款走来,陆昀目中既有几分踟蹰,还有几分难言的看好戏的架势——等着刘俶继续说下去,干脆让周扬灵的女儿身暴露吧。
刘俶激荡得脸都红了:“周周周周郎他……”
身后低哑的声音含笑疑问:“公子说我怎样?”
周子波!
刘俶嗓子如被人掐住,陡得吞没了所有的话。他看到陆昀遗憾的眼神,暗恨这个好友竟不提醒自己,只知道看戏。心慕对象过来了,刘俶憋得脸更红。然陈王殿下只是镇定地回过身,看向走过来的罗令妤与周郎。他不再言语,对两人冷淡地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罗令妤有些嗔,跟两人道:“雪臣哥哥,为什么公子总是不跟我们说话啊?我和周郎方才还听你们在说话呢,怎么我们一到公子就不开口了?公子瞧不起我们么?”
刘俶无奈地笑一下,摇了下头,言简意赅:“并无。”
他睫毛颤抖,目光垂下,有些躲闪。他心情甚乱,不敢看周郎,却又忍不住偷看。一看之下,便见面容雪白到近乎憔悴的周郎眼睛乌黑分明,望了过来。刘俶一慌,周扬灵已经笑了:“是。方才还听公子说话。公子如何说我,怎激动得竟然口吃了呢?”
一语既出,眼见刘俶脸色煞白。
刘俶身体绷住,面孔僵硬,眼中望着周扬灵的神采暗下去——是,他们都不知道。除了陆昀与他母亲,甚至连他妹妹刘棠都不知道他口吃。他们以为他沉默寡言是习惯使然,然这般缺陷……
刘俶苍白着脸,袖中的手握成拳。幼年不为皇家看中,母亲罪臣之女的出身让他在宫廷饱受欺凌。母亲无法庇护,父皇不问不管,幼年时的他不得不使手段,借助世家之势来护自己。幼年时因父母皆亡,刚回建业的陆三郎就成了他最好的目标。
他成功救了落水的陆三郎,得到了陆三郎的友情,在宫廷中的生活终于好了起来。但是为了得到这段友情,他自编自演下,因高烧造成了终身的遗憾——口吃。
他不光喜爱一个男子,他还口吃。
周子波……岂是他能奢望的?
陈王目色黯黯地不理人,让周扬灵和罗令妤疑惑自己哪里说错话得罪他了。陆昀看他们三个一眼,绕过这个话题,问起她们:“不是在斗茶么?你们看到我们了,所以过来?”
罗令妤:“不是啊。是太阳有些烈,周郎身体不适,我扶他到这边树荫下歇歇。我怎么知道雪臣哥哥你在这里?”
太阳很烈?
陆三郎仰头,看了眼阴阴的天。云翳深重,天幕灰白,哪来的太阳?周扬灵的身体,未免太差了……却是陆三郎感慨的片刻,他旁边那刚安静下来的陈王刘俶忽地抬眼,看向周扬灵。陆昀和罗令妤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容秀美的陈王殿下已经快步上前,搀扶住了周扬灵,纡尊降贵地开了口:“你,身体不适?”
周扬灵诧异:“……”
她礼貌而温和地笑:“歇一下即可,并无大事……”
刘俶不容拒绝:“我扶你过去。”
罗令妤被挤开,刘俶非要亲自扶周扬灵去树荫下休息。周扬灵想了想,把刘俶的热情解释为这位公子大概想结交寒门子弟,官场应酬,她懂。周扬灵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刘俶的帮忙,跟罗令妤点了下头,被刘俶扶走了。
罗令妤不高兴地撅起嘴:陈王殿下那么大的人了,还和她抢周郎!
但罗令妤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此地一岸树荫成海,一岸鳞次栉比。对岸的楼阁下正在斗茶,一众年轻男女围着看。岸这边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这边。郎君女郎们并不知道陆三郎在这里,若不是扶着周郎过来休息,罗令妤也见不到她的雪臣哥哥啊——陆三郎现在,可是不容易见到的啊。
罗令妤旋身,正要跟陆昀展示下自己的风采,就见陆昀抬步往外走。他倒是清高,未曾多看她一眼。罗令妤想拿钱财的事求助他,她心中有自己的算盘:若是管陆昀要钱,被这位三表哥阴阳怪气地拿乔,她也许根本不用偿他;管旁人要钱,她羞于启齿,难以开口,根本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窘迫……这样一来,当然是坑陆昀最划算。罗令妤追了上去,笑盈盈地问:“雪臣哥哥,好久不见,你也不理我。你刚来就又要走了,是去哪里啊?”
陆昀:“回衙署看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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