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疑惑。
他倒要看看罗令妤又在闹什么花招。
陆昀一指放于唇边,“嘘”一声,轻道:“我进去看看。”
既是一家人,门口和尚当然不阻拦,连忙请陆三郎进去。哪怕是佛门清净地,也要讨好陆家。陆昀脚步放轻,用袖子挡住自己手里的香,好不让烟气被罗令妤感知到。他从后慢慢贴过去,站到罗令妤身后。
跪在蒲团上的女郎浑然未觉,闭着眼,口中小声念:“菩萨保佑,度我父母、汝阳罗氏一门在阴间安好。请菩萨代为转告,信女令妤在陆家过得挺好的,请他们不要为信女担忧。但是陆家大家,人杂眼多,信女今年住在陆家,无法祭拜先人,请阿父阿母不要跟我计较,不要怪女儿。待女儿嫁人了,定将你们牌位请进家,每年大祭,绝不食言。”
陆昀怔然,俯眼望着跪在身前十寸外的女郎。
他静静看着她的发顶,听着她柔声细语如春风般的祷告。佛堂清静,她声音极低,若非他站到她身后,绝听不到。她说的话,也绝不是做样子,绝不是说给旁人听。
她在念她父母……陆昀目中浮起微怜柔色,想起了罗令妤也不过十四,寄人篱下,还领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妹妹。
陆昀心中怜意方起,就听到了罗令妤下面的祷告:“还请菩萨帮信女挑一个好夫君。要位高权重,有财有势,还要容色佳,气质好,才学多。信女想嫁这般郎君,菩萨定要为我好好挑选。信女想当菟丝花,不用多思多虑,什么也不用做,只消日日绕郎膝下,自有郎百般疼爱从呵护信女。”
陆昀:“……”
又是嫁人!
她到底是多想嫁人啊!
罗令妤继续:“信女现今囊中羞涩,不能捐香火钱给菩萨。但是菩萨放心,只要菩萨帮信女选一个好夫君,待信女如愿嫁人了,就来还愿,就有钱了……”
身后传来不冷不热的珠玉落盘般的男声,充满了疑惑:“那你来还愿,用的是你夫家的钱,这掏钱的是人家,怎么能说是你心诚呢?”
罗令妤:“……!”
耳熟的声音,耳熟的调子……她后背汗毛倒竖,被吓一跳,尖叫一声跳起来,跌撞转身,警惕无比地看向身后冒出的郎君。她不肯放心,视线穿过陆昀,往陆昀身后再看……陆昀扯嘴角:“别看了,我二哥没来,就我一个。”
罗令妤:“……”
她涨红脸:“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是在看二表哥在不在。”
陆昀嗤笑,嘲讽地望着她:编。你敢说你不是怕我二哥知道你的真面目,对你大失所望?
罗令妤气得脸更红了:“表哥,你怎么能偷听我说话?我与菩萨的话你也偷听,担心有业报。”
陆昀:“我有什么业报?倒是你真有意思,跑来拜菩萨给你选夫君,还要当菟丝花……菟丝花啊!”
罗令妤僵着脸,瞪他:关你什么事?我就爱做菟丝花,怎么了?
陆昀向前一步,罗令妤谨慎地后退。他二人这般进进退退,勾勾搭搭,佛堂中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将罗令妤堵到佛龛前,将手中的一炷香强迫她拿着,陆昀俯身,轻笑:“你拜佛不烧香,骗鬼呢?”
“和你无关!我又不是要嫁给你!”菩萨啊,您睁开眼,还她那清高的寻梅居士来,把这个痞子一样逗她玩的陆三郎收走……罗令妤耳根发痒,羞恼无比,推他一把。这次陆昀有准备,没被她推开。他仍然站在她面前,继续似笑非笑地看她:“至于想做菟丝花……”
就冲她这折腾劲儿,能安安静静地待着?
“罗妹妹,你死心吧。这辈子你就别想了。”
罗令妤:“喂!”
她抬目,忽看到陆三郎面容淡下,俯视她:“求佛不如求我……罗妹妹,你以后嫁人嫁给谁,说不得还得谢谢我。”
罗令妤瞪目,看他才面容清冷一瞬,就冲她眨眼睛,露出揶揄的笑意。她一时弄不清楚陆昀什么意思,陆昀已经大笑着转身,出了佛堂。身后那想做菟丝花的罗家妹妹,跺了跺脚,气得不行,又不知该不该追——
谁还没个理想啊?想做菟丝花,哪里错了啊?!要他多嘴,讨厌!
罗令妤发呆了一会儿,心不能静,拜佛时总想到陆昀的面容。她六根不净,面红耳赤,实在拜不下去佛,只好恹恹地把陆昀给她的香插上,出去寻陆二郎了。见到陆二郎时,陆二郎也失魂落魄,显然他的难题也没有得到另他满意的解答。
但那日正午,是罗令妤前后两天最后一次见陆昀。因和表小姐们有约,势必要赴约,罗令妤再找陆昀,想逼他保守自己那想嫁人想疯了的秘密时,发现又找不到陆昀了。罗令妤和陆二郎面面相觑,一起迷茫,不知道陆三郎去了哪里。陆二郎只好安慰她:“三弟不喜欢筵席玩乐,也许去山上别的地方玩了?莫等他了。”
罗令妤心中空落落的,勉强应了一声。
当夜,罗令妤和表小姐们终于得见,建业城中衡阳王府,杀戮四起。陆昀一身夜行衣,戴着斗笠挡住脸。他立在衡阳王府中,手提一人,冷目看向四方护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