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燕有些疑惑。
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终于找到,难道不是让她快点回家团聚,反而让她先去反友?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秦妈叹了口气,道:“老爷身体不太好,让你先去泾阳拜见的这位老友是老爷最好的朋友之一,让你去跟他见个面也是为了怕他若是这位泾阳的元偁先生也好照拂你些。”
南书燕垂下眼皮悠悠道:“他的身体真的这样差了吗?”
“很不好。”秦妈眼中水光一闪,“老爷和先夫人都是好人,只是子女缘薄累及自身,幸好终于找到了姑娘。”
南书燕又问:“姐姐呢?”
秦妈眼神闪烁了一下,犹豫着道:“姑娘便是归家大房现今唯一的孩子,如今老爷膝下空虚,二老爷还想着将二少爷过继到过来给大房承宗。二少爷性子轻佻,老爷一直没有松口,如今你回来老爷便可以有理由拒绝二老爷了。”
南书燕便不再继续问。
秦妈又道:“我今日去药铺买了些伤膏拿给春桃了,晚上让她帮你擦在手掌。等回了平江,再去请个好些的大夫来看看。”
南书燕看了看自己的手,毫不在意地道:“这些伤痕已经不疼了,擦不擦药对我来说都没什么。”
“这可不一样,”秦妈语气里藏着心疼,“以前你是南家的姑娘,或许这些伤口不算什么,但如今你回了归家,若是老爷和先夫人看到,定然会伤心的。
姑娘,如今你再不是以往没人疼的,在老爷心中,你比什么都重要。”
南书燕忍住心中泛起的些微酸涩。
从记事起,她从不知被人疼爱的滋味。南老太太貌似对她宽厚,其实在一些具体的事情上对她极为严苛。有时候她也羡慕南玉儿可以去女学读书,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她也不过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但南家大大小小的活计都落在她的身上。
别人的真心,真的羡慕不来。
秦妈突然咬牙道:“真是白白便宜了芸香那死丫头,若是她还活着,我定然饶不了她。”
南书燕抬起头,略有些茫然。
“当初若不是她,你怎么会到云县遭这些罪。”秦妈愤然道:“你刚出生没多久,归家老夫人便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梅云观的玄灵道长说是你与老夫人八字有冲,若是放任你在家里,对老夫人极其不利。
老爷是个孝子,看老夫人确实越来越虚弱,左右为难。家里众人也开始施压,老爷实在扛不住,便想将你抱住去住一些日子。
先夫人不同意和老爷闹了起来。
那时你突然得了一场疾病,高热不退,请了几个大夫都不治,后面更是整个人都烧得昏昏沉沉。老爷和先夫人心急如焚,便抱着你去梅云观请玄灵真人救治。
你到梅云道观的第二日,便奇迹般的退了烧。”秦妈的声音在暗夜中带着些沙哑,听起来略微有些沉重,“玄灵真人说,你八字不仅与老夫人不对,而且命中与父母缘薄,若是一直养在家里,恐怕活不过十六岁。
若是将你寄养在道观,等十六岁生辰过后再回归家,便可一生顺遂。
先夫人虽然舍不得,但她被你那次生病吓怕了,为了让你能够平安长大,她便含泪答应将你留在梅云观。
老爷怕道观艰苦委屈了你,便在道观旁边另外给你修了一个二进的宅子,让奶娘和芸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住了进去。先夫人不放心,一开始也在道观中住了两个月,可是归家老夫人不愿意了,说先夫人长时间住在道观里算是怎么回事?若是不回去,便让老爷另娶。
这是逼着先夫人回去了。
老爷和先夫人虽然因你闹了些矛盾,但自来伉俪情深,先夫人不想老爷为难并落人口舌,只得搬了回去。好在自从姑娘到了梅云观后,不仅很少生病,而且肉眼可见的结实起来。
先夫人也放了心,一个月只抽个七八日去道观住着陪姑娘,其余时间都在归家打理内宅。
转眼到了洪成八年中秋,老爷忙着做贡瓷日日守在窑上,恰好老夫人生病,先夫人和二夫人轮流伺疾,实在抽不开身,便没有去道观陪姑娘。中秋节后两日的傍晚,玄灵真人和奶妈慌慌张张从梅云观过来,说是芸香将姑娘拐走了。
先夫人自然不肯相信。芸香从小在归家长大,先夫人待她不薄,她为何要拐走姑娘?但梅云观两个小道作证,说亲眼看到她将姑娘抱着下了山。几日后,确实也得到芸香带着姑娘出城的消息,但出城后具体去了哪里,便没了踪迹。”
秦妈顿了顿,端起茶盏喝了口橘皮茶。
远处的蛙声又聒噪起来,那轮上弦月钻进了云层,为暗黑的云层镶上了一道柔边。
有风吹过,树上风灯摇曳,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显得十分落寞和寂寥。
秦妈从往事中挣脱出来,语气怅然中带着欢心,“姑娘,先夫人临终前,特意嘱咐一定要找到你,如今终于可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南书燕安静地听完,淡淡问:“秦妈,芸香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她当时也就十八九岁,身量中等,皮肤很白,眼睛也大。”
这些都是一个容貌姣好女子的特征,不算明显,南书燕没有说话。
“哦,对了,”秦妈突然道:“她耳垂上有一颗血痣,当初先夫人还开玩笑说这是老天给的印记,今后定然是个有福气的人。”
“血痣?可是她的耳垂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南书燕眼神幽。
秦妈怔了怔,“我记得很清楚,芸香耳垂上一定有颗血痣。”
一阵风卷起树上几片落叶,有片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南书燕面前的茶盏中,她抬头看了看天,那轮弯月已经穿过云层,娴静的挂在天空。
“妈妈,她有可能不是芸香。”南书燕含笑道:“但不管她是谁,在我小时候她都曾给我过真切的温暖。”
秦妈唏嘘道:“这是自然,她若果真对姑娘有恩,应该被姑娘记得。”
南书燕抿唇,“到泾阳拜访故人的事暂时先放下吧,我们明日启程后直接赶回平江,我想早点见到他。”
秦妈愣了愣,等明白她的意思后,欣慰道:“姑娘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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