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歌心情复杂地瞥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酒坛子。
“服用那方子期间不能喝酒,我师父没告诉陛下?或者没派侍药弟子在旁监督?”
酒意微醺的延和帝怔了怔,神情莫名尴尬。
傅凛噙笑望向叶凤歌:“便是有,怕也不敢像你那样去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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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坛子酒见了底,延和帝也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似的。
“你们知道我父皇有多奇怪吗?”她站起身,一脚踏在石凳上,身形晃了晃,“我被立为储君那年,站直了还没龙椅高!别说旁人不服、大皇兄不忿,我自个儿都觉得荒唐!”
叶凤歌轻咳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这种皇家秘辛,实在不是她该听的啊。
傅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竟还顺手拿了颗果子剥起皮来:“他为何非选你不可?”
“他说世家坐大,早已将国政民生搅得一团乱,若再任由局势这样朽败下去,我大缙就得到头了,”延和帝重重一拍桌,怒道,“你们说他奇怪不奇怪?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丢给我一个五岁的小孩儿!”
世家的积弊已累数百年,当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帝意识到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却又无力与世家势力正面相持,便将这口沉重黑锅甩给了年幼的女儿。
“他临终前我哭得呀,就问他,”延和帝以手背揉了揉鼻尖,委屈得很,“我就问他,这事让大皇兄去做不行么?你们猜他怎么说?”
傅凛将一瓣果肉送到叶凤歌唇畔:“怎么说?”
醉醺醺的皇帝陛下和她的“病友”傅五公子有问有答,场面和谐融洽,条理清晰明白,叶凤歌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默默张嘴吃下了那瓣果子。
“他说,他找人算过我命盘了,是‘匡’命,注定是能力挽狂澜、延续国运的!什么……玩意儿!”
叶凤歌怀疑自己幻听了。
皇帝陛下不可能说出“狗屁玩意儿”这么粗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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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十年来延和帝也渐渐明白,所谓“命盘之说”不过是个托词,先帝之所以舍弃大皇子而选了她,是因先帝早已看出,羽翼已丰的大皇子与世家的利益早已密不可分,他不可能有那样的锐意与勇气同世家开战。
而延和帝那时年幼,还没有被任何势力捆绑,一切都还来得及。
先帝为她精心挑选的赵玠等一干幕僚全是尚存济世之心、有一往无前之胆魄的年轻人。
要知道,云氏大缙开朝,便是同熙帝云安澜联合当时的定王李崇琰,冲破重重桎梏,外御强敌、内除积弊,接过已岌岌可危的李氏大缙,一点点将陈腐之气涤荡开来,才有了后来这近千年的繁盛。
而那时的同熙帝与定王,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年纪的主事者们对一个国家来说实在年轻到近乎儿戏,可纵观古今青史,每每在大厦将倾之时,总是这样的年轻人率先挺身而出,筚路蓝缕,逢山开路,遇水填桥。
因为只有这样赤子之心犹存的年纪,才敢为天下先,才会不吝惜一腔热血,挽狂澜于既倒。
这世间,终归是因为永远不乏这般年轻的热血,才始终美好如斯。
“所以朕方才在席间说要用你,”延和帝定定看着叶凤歌,唇角有笑,“不是一时兴起。”
她又指了指傅凛:“用你,也与旁的事无关。”
她要拔除世家这颗毒瘤,为病入膏肓的大缙续命,便得源源不断将普天之下出色那些珠玉般出色的年轻归拢到自己身边。
这条路很漫长,很艰难,她知道。
纵观青史,从无哪一朝真真传过万世之基业。
如今的大缙已被积弊沉疴拖累得近乎日薄西山,或许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螳臂当车,避免不了终有一日会消亡在时间的长河中。
可当这些心怀赤忱抱负,始终相信光明、相信希望的年轻人不再成为世家的棋子,这天下,就总算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