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莫说傅雁回是傅淳的姑母,单是“定北将军”的显赫功绩与盛名,“傅雁回曾试图杀掉亲生儿子”这种惊天丑闻,傅淳用脚趾头想都知那是碰不得的逆鳞。
震惊半晌后,傅淳稍稍回魂,抬了抬下巴,示意傅凛到旁边细谈。
两人走出约莫三五米,离闵肃与傅准更远了些。
傅淳站定,单手叉腰,以手掌使劲抵在额角打着圈。
“为什么挑中我来帮你查这事?是刚巧我自己撞到你面前来了?”她脑子乱成一锅粥。
“你曾统领城防卫戍三年有余,即便丢了官,当初的一些暗线却必定还听你调动,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傅凛冷静轻道,“况且,你眼下的处境与我有互惠互利的前提,容易达成稳固的合作关系。”
傅淳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若今日来的是傅家其他人,他绝不会提出这桩交易,更不会将那已尘封多年的骇人隐情宣之于口。
傅淳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紊乱的思绪:“你早料到我会向你求助,所以提前盘算好这桩交易在等我?”
“早知你的处境不假,这桩交易却不是提前盘算的,也没料你能想到借我之力谋求将功折罪,”傅凛从容徐缓地摇了摇头,“是方才听你说明来意后,临时做出的决定。”
“你要查的不是小事,你竟……”傅淳乱得话都说不整齐,停了好半晌后才接着道,“你我七年未见,你知我如今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我卑鄙无耻,转头就出卖你,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定北将军傅雁回当年舍身忘死、以少胜多御敌于边境之外,力保繁华数百年的临川城未受一丝战火纷扰,此等惊世功业深受朝野尊敬。
也正因为此,除了祖上留下的荣光之外,傅雁回就是目前活着的傅家人中,最能撑起傅姓门楣家声的中流砥柱。
若傅家得知今日这桩交易,为防备傅凛有过激之举、确保傅雁回的名望万无一失,同时不使傅家连带受千夫所指,即便他最终什么都没查到,甚至可能还没开始查,就必会有人毫不手软地对傅凛展开防范于未然的绞杀。
这是世家宗族的冷硬无情之处,宗族利益总是凌驾于个人之上的。
虽傅淳只是小时与傅凛有少少往来,谈不上有多深厚的姐弟之情,可方才惊闻他的遭遇后,也不由为他心疼不平,有了些许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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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傅淳替他捏了一把汗的焦虑模样,傅凛倒是云淡风轻的气派:“不管他们信不信,我没想做什么,只是需要个说法。”
五日前妙逢时替他诊脉时,曾意有所指地说过,有时人之所以对某些人某些事心怀恐惧,甚至长久被那恐惧所束缚困囿,不过是因为“不明所以”。
他想,若能知道傅雁回当年为何失心似地对他痛下杀手,他大概就能推倒内心深处那间隐秘的小黑屋子了。
他不想再被那小黑屋子轻易主宰,因为每每那种时刻,叶凤歌看起来都很心疼又很无措,小心翼翼的隐忍许多。
他不要她将来一直那么委屈地迁就自己,他要给她一个很好很好的傅凛。
要给她一个水灵灵光彩照人,让她望之心喜的傅凛。
只是这样而已,他没要借此对付谁。
“虽与你做这笔交易是临时起意,但我没打算赌你的人品,也没打算赌我的运气,更不可能赌傅家的仁慈,”傅凛望进堂姐的眼底,直言不讳,“尹家姐弟为何被送到我那里,我早猜到了。”
他此言一出,傅淳的面色霎时刷白,难以置信地将牙关咬得死紧,眼睛瞪得大大的。
傅凛唇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语气无波无澜:“傅家推你这个卫戍校尉背下所有黑锅,分量足够,责罚力度也足够,所以官学书楼失火案便只到你为止,没人再往下查,连当日斗殴的另一方是谁都没个定论。毕竟,若再往下查,或许就要牵出当夜与漕帮当街斗殴的人,是傅雁回的姻亲外甥这件事,对么?”
傅淳眼中盛满惊疑,鼻翼微微翕动,周身似乎凝起防备的气团。
“三堂姐莫慌,这些不过是我这一个多月里闲来无事时,窝在书楼中胡乱揣测的,未经实证。”傅凛无害地淡挑眉梢。
“倘若我没猜错,失火的源头其实并非漕帮的人,或者说并不能全赖在漕帮头上。真相或许是,当日与他们斗殴的尹华茂非但难辞其咎,且多半至今都还有迹可循。而漕帮嘛,大约是暗地里与傅家达成了什么交易,得了好处,这才舍了那五个涉事的帮众,始终没有咬出斗殴的另一方是尹华茂,对么?”
若不是尹华茂那莽撞的蠢货留下了连傅家都扫不干净的把柄,而那把柄又正好足够将处于傅家核心的傅雁回拉下水,以傅雁回那从不低头服软的性子,怎么可能拉下脸面亲自将他送到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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