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峋是在两日后才接到家书的,皇帝已经下了旨让阎明督查滁州道观命案相关事宜。
有阎明插手,贾麟就算手眼通天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更何况,他还不是能手眼通天的人。这案子离水落石出也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李若呆了几日,把剩下的事儿收了收尾,便准备打道回府。
她出来半个来月,再不回去,那位柳侧妃还不知要怎么编排。
李若准备赶早就走,李峋送她到城外,他正好要去城外办事,一会儿自然有人在外接应,所以兄妹俩是坐一辆车出城的。
车子路过被烧了一半儿的驿馆,李峋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好好的屋子,倒是可惜了。”
还有那驿丞也跟着受了牵连,眼下人还关在提刑司里,一家老小没个去处,他见人可怜,便和几个同僚一道给人找了处地方暂且落脚,又给了些银子,算是帮他们渡过难关了。
李若太明白自家大哥的心性,也跟着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淡声道,“朝廷会重修驿馆的。阎大人既然接手了此案,只要那驿丞自己没问题,这一回不会有什么大碍。”
贾麟那些人住到驿馆来,有他的责任不假,可说到底,他也是被逼无奈,那毕竟是世家公子,背后有靠山在,这种人想要耍横,岂是他一个小小驿丞能够左右的?
他虽有错,但罪不至死,也不至于牵涉太多。当然,前提是他没从那些人手里头拿什么不该拿的好处。
这话她说的委婉,李峋却听得明白,闻言只顿了片刻,低声道,“都是可怜人,有个八十岁的老祖宗还在吃药,膝下的孩子,最小的也才三岁,到底叫人看着不忍心。我给了两回银钱,邱磊他们也都接济了些许东西。。。。。。。等回头阎大人查清案子,那驿丞出来了,我们也不需再帮衬什么。”
“大哥心底有数就好。”李若笑了笑,扭过头没再吭声。
有些话讲得太多反倒是不好,大哥都这么大的人了,该如何行事,想必也不用她一句一句提点。
李峋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把赵夫人叫人送来的家书给李若说了一遍,“往后我也会小心行事,不给家里,还有王府那边惹麻烦。”
李若略呆了呆,她没想到大伯父大伯母他们居然会这么摊开了和大哥说这些,这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也就愣了小片刻功夫,便缓过神来,朝李峋摇摇头,说道,“我和明敕从不觉得大哥会给我们惹麻烦,大伯父大伯母必定也不会这么想。”
“我知道。”李峋朝她笑了笑,“是我自己想改一改这性子。”
家书上的有些话李峋没告诉李若,但他心底都明白,那话是为了他好。书上说忠言逆耳,从前他也就是过过嘴,如今,却是切实体会到了。
赵夫人在家书里把这事儿往严重了说,一会儿说古姗和两个孩子日子不好过,他连自己妻儿都顾不好,又怎么能当一个好官?说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先把李峋骂了个遍,又说李家的处境不好,他该收收心,不能总像年轻时候一样冲动行事,最后,还提了一嘴燕王府。
李峋不傻,相反,他聪明的很,赵夫人这封家书的用意他看的一清二楚,这是为了提点他,叫他别再如从前一般天真下去。
明白归明白,但从前认定的事儿突然之间被人推翻,并且说的一文不值,李峋心底怎么都不好受。接到赵夫人的家书当晚,李峋几乎一宿没睡,翻来覆去都在想这些事情。
眼下只有他们兄妹俩坐在马车上,李峋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我从前总觉着自己能当圣人,总想着,能帮的都帮,可在我眼底,就没有不能帮的人。”
李若望着李峋,没插嘴,算下来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可这两辈子里,她和大哥都不相熟。
上辈子李峋当了一辈子老好人,她死了之后,李家说是一落千丈也不为过,顾遂远凭借阿爹爬到了高位,又有皇帝看重,早就把李家压得死死的,不给人半点儿喘息的机会。
彼时李峋的善心没有半点收敛,新皇登基之后,王家贾家以及顾遂远把持朝政,大齐朝廷混乱不堪,地方上贪官污吏不在少数,百姓日子越不好过,那时李家自己也过得艰难,只得靠着祖上积攒的银钱度日,可那些银钱就算再多,也耐不住李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帮人,更何况,李家素来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李峋如此做法,更让李家陷入困难。
后头,有人借了李峋心软这点,出手设计,找了几个人故意到李峋跟前哭穷,一番运作,把李家剩下不多的家产占为己有,自那以后,李家更是一蹶不振。
李峋后来如何,她并不知道。她的魂灵飘在顾家大宅之内,只隐约听顾遂远提过一嘴,说李峋是菩萨脚下的散财童子转世。。。。。。。
这话满是嘲讽,她哪怕已经是一缕残魂也听得恼恨丛生,彼时她只恨不能化成厉鬼,把姓顾的一家子都弄死。
想起上辈子的事,李若不觉垂下眼,大哥眼下能意识到错误,想及时改正,这自然是好事。
“这回是最后一次,往后,我也不再随意帮人,砚哥儿和秋秋都大了,我总得给他们攒些家业,不能光指望着祖宗留下来的。”李峋低声说道,这话,更像是在给自己做保证。
“这可是大哥你自己说的,往后若是你还犯,我就去找大嫂告状。”李若朝他眨眨眼,玩笑着把这话给揭了过去。
马车一路驶到永郭山北,从这儿往北,就是前往幽州的官道。
李峋让车夫在路边草亭边上停了下来,自个儿下了马车,先和过来接应的人招呼一声,跟着走到马车边上,和撩起帘子却没往外探出头的李若低低说道,“都打点好了,你们一路往北,过了茯关,王府的人会来接应,你放心去就是,滁州这头,有我和张先生盯着。”
李若不便露面,只隔着帘子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大哥。”
“去吧。”李峋朝车头坐着、穿着男装的绿玉和红袖点了点头,车子才缓缓动起来,慢慢上了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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