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叶十分难为情,扯着丈夫的耳朵。
“别、别这样……我,能走。”
李大力说:“我乐意背,你安心地歇会儿。”
检查出胎儿的同时,医生也提醒了贺松叶不要太操劳了。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辛苦了,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儿使唤,干完农活整天埋头笃笃笃地使唤缝纫机。
回到家后李大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这个喜讯无疑是令人振奋的,阿婆的脸罕见地轻松了起来,由心地笑出了声来。
得到这个好消息的赵兰香也非常惊喜,因为上辈子没有孩子的除了她以外、大姐也没有。两个人晚年膝下空荡荡的,互相颇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这辈子她等到了贺大姐的好消息,打心底地替贺大姐高兴。
而贺松柏呢,他看了看大姐憔悴的面庞,当即决定杀只鸡来给她补补营养。
自从大队分了田之后,大伙也盯着谁家养几只鸡了。于是贺松柏一口气抱了十只鸡苗,慢慢养,春天夭折了两只,到现在还剩八只,深秋的鸡刚刚换了新羽,个头恰好大,既不太老也不太嫩。
赵兰香精心地熬了一锅鸡汤出来,托了贺大姐的福,这一天全家人都尝到了鸡肉味儿。
深谙食补的赵兰香三天两头地炖营养汤给贺大姐喝,很快就把憔悴地贺大姐补得红光满面了。
全家人都很期待这个孩子,不管是李家还是贺家。李大力年纪一把了,挨到这个岁数才有孩子,着实不容易。他期待孩子的方式就是包揽使劲儿干活攒养娃钱,也不再让妻子干重活。
……
天气越来越冷,但是大伙的心里却是炽热的,尤其是备考高考的知识青年,短短的两个月的备考时间里,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瓣儿花,争分夺秒地复习,希望借此改变命运。
他们里边年纪大的已经很大了,也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没办法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吸收完中学几年的知识,甚至连看完课本的时间都不够。
吴良平打趣地道:“咱们得放松心态,有道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他在知青点给大伙讲解知识的时候提起这句话,它令大伙复习的心态都放平了,
这一年的高考,河子屯未婚的知青几乎都报名了。他们如约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块钱的报名费,交给村支书。还好今年分了田,不用等到年底才能分粮食,否则这一块钱还是不小的负担。
新任的村支书红光满面地说:“不要报名费啦!”
“伟大的领导人D同志替广大贫寒的学生着想,决定拨款减免大伙的报名费。”
这年头的试卷油印费很不便宜,还要人工监考改卷,代价不可谓不高。决定减免报名费之外,还出现了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对于这个实行了计划经济很多年的国家来说,一口气拿出千万份的试卷,一时之间竟难住了教育部的人。最后D同志决定搁浅红宝书第五卷的印刷,把纸张腾出来让考生们用。
这令许多高考的考生心窝暖得发烫,珍惜极了这个考试的机会。
这一年的高考注定与众不同,它不是在炎热的盛夏举行的,而是上千万名考生忍受着腊月隆冬的酷寒、在破旧的教室里哆嗦着完成的。
河子屯的考场就设在就近的一个小学里头,光线微弱,白天里也得点着油灯。
滴水成冰的腊月里,赵兰香用的墨水还冻得堵笔,提前用热水温过笔头才能流利书写起来。破旧的小教室里头,年纪参差不齐的知青们埋头奋笔疾书、不过大多数是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盯着卷子发愣的人。
太难了!
他们怎么懂与中国相邻的五个国家是哪哪,除了填个苏联之外,只能盯着剩下的四个空,望洋兴叹。地理部分的考试挂掉了一大片人。
语文考试,贺松柏接到卷子仔细地浏览了一遍,不紧不慢地一题题作答。语言基础只有三道题,第一道题考察造句,第二道是从一首诗中抽出一句赏析,最后一道是文言文翻译。写完这三道题,剩下的是七十分的自选题作文题。
他盯着试卷上的“心儿话献给主席”、“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毫不犹豫选了后者,很快动笔写了满满的一页子。
赵兰香和贺松柏分到的是同一个考场,实际上大队真正报名的人也不过十来二十个。她写完了就偷偷地用余光朝他那边看看,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探出他到底有没有把握。
虽然当年的赵兰香也经历过高考,但几十年都过去了,考题她两眼一摸瞎,她根本无法帮他押题。这些题目对于后世的学生来说可能跟玩似的,但它对于多年未曾读书又只复习了两个月的考生来说,难得无以复加。一千多万的考生,最后只录取了不到5%的人。
但就是这么困难的模式里,他不仅需要保证自己考得上、还得考得好。贺松柏如果在县里排不上名次,基本上他与大学就无缘了。
一场考试下来,赵兰香比当年自己考试还要紧张。
考完了语文,赵兰香心里虽然担忧,但却不表现出来,只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贺松柏看了对象眼里隐忍不发的好奇,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