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力把人都送走之后,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用汗巾抹了一把脸对支书说,“怎么安排分配这些同志也是个头疼的问题。”
支书幽默地说:“还管啥,他们自己没有长手?”
李大力拍了拍额头,了然地说:“那就让他们自己选,管着管那的,可不累死俺?”
下午的时候李大力到临时的知青点宣布了他的决定,让这些知青自个儿选择落脚的地方,直到年尾大队交了粮食富足了再给他们盖新的宿舍。
名单里一共有八户人家愿意接收知青,赵兰香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老男人的影子。
她在小账本上又给老男人记上了一笔,面上却是笑吟吟地说:“报告队长,我已经解决了自己的住宿问题,不必给队里增添负担了。”
李大力瞅了眼她,这个大眼睛水汪汪女知青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的心一阵发热猛跳,黑炭似的脸不太自在地别了过去,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说:“晓得哩,是哪家?”
赵兰香清脆地咬出了那个名:“贺松柏家。”
李大力双手交握,做出了一副思考的状态,实则脑子已经被这个女知青的笑容笑晃了眼。怎么能有笑得这么好看的人哩,一笑起来眼睛汪汪地跟口清泉似的,直击内心深处,令人心口一阵酥麻。
“哦……是贺松柏家啊,贺松——”
他突然清醒了过来,贺松柏,不就是村里那个不学无术还游手好闲的混混头子贺松柏?
李大力陡然摇头,严肃地说:“你换一家,这家人不行。”
第5章
赵兰香对于队长不容拒绝的严肃口吻,有些诧异。
李大力看着女知青眼里闪起的疑惑,隐晦地说:“那家人风评不好,不是借宿的好去处。我另外帮你安排另一户。”
赵兰香没有错过李大力语气之中的鄙夷,她知道老男人祖上是当地主的,六七十年代日子过得很艰难,在大队里恐怕也没有什么地位。这个阳刚正直的队长看不起贺家也是情有可原。
她婉拒道:“我就不麻烦——”
李大力打断她的话:“整个大队除了这户人家,别的都可以商量。不然你就是不认我这个队长。”
他黝黑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严厉,估计是训人训得多了,有点像赵兰香她爷爷。那一瞬之间赵兰香竟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李大力不明白这个刚来女知青怎么跟贺松柏扯上关系了。
贺松柏是谁,那不就是贺老二么?
他的名字是当地主的曾祖请了大师来取的,满月那天请了全村人吃了好几天的流水宴,吃得满嘴流油。大家恭维的话不绝于耳,什么此子必有大作为、有大出息、必定光宗耀祖啦……
然而事与愿违——革命来了,贺家被抄光了家底。贺老二打小从未上过一天学、读过一天书,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从村头打到村尾,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混刺头,浑身有股孤傲的狠劲儿。闹批。斗闹得厉害的那一阵,贺家不是没有遭过难。前脚贺家人挨事了,后一天贺老二拎着块石头把闹事份子的脑袋都砸破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令人心惊胆战。
从此以后整个大队没人敢惹贺松柏。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贺老二去年还因为犯了流。氓罪被抓去劳动改造了一段时间,这才是李大力反对赵兰香的主要原因。
把这个性子软绵绵,还长得如花似玉的女知青送到二流子家里住,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一口吞下去都不带个挣扎的。
李大力打了个手势,“这样……今晚你收拾一下行李,到我家里住下。我给你单独收拾一个屋子出来——”我家里人都是很好相处的。
他后边半截话没说完,就被女知青微笑地摇头拒绝。
赵兰香说:“贺家跟我有亲戚关系,住在那里我父母也比较放心。”
她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般地道:“贺松柏,57年人。家里一姐一妹,祖母李氏光绪二十四年人,生有一子二女。我妈是李奶奶的表姐的女儿,也就是贺二哥的表姨。”
赵兰香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