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讽刺说完,三个姐妹牵着手从她门前走过,陈沐儿握着书的手微微收紧,双眼垂下,咬着下唇:“若你在我十八岁时不来,你就也是骗子!”
她从小便与人不同,不知为何,她从儿时遇鬼之后到现在的记忆都记得清楚。
她娘过世的那一年她生了一场病,发烧到浑浑噩噩,半夜醒来丫鬟熟睡,她睡不着偷偷跑到院子里去吹风,瞧着头顶的月色正好,于是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想娘。
奇怪的是她想,忍不住去想,偏偏却不想哭。
当时陈府因为她娘过世还挂着白布,阴风阵阵,她看见了娘,娘就站在她的院子里与她对视,娘说她放不下她,开口道:“好沐儿,和娘一起走吧。”
她当时伸手要去碰娘的手,娘就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陈沐儿坐在院子里左右看了两眼,院中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仿佛刚才皆是幻觉。她只觉得身体轻,像是要飘起来了一样,一双腿在石凳旁晃荡,然后她听见了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那人声音好听,轻飘飘的如风传来。
他说:“你难过吗?”
陈沐儿回头朝背后看去,没看见人,对方道:“抬头。”
她抬头,看见屋顶上站着一个男人,那人一身玄衣,衣袂翩翩,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玉簪簪着,剑眉凤目,面容俊朗柔和。
陈沐儿见到那人的一瞬就愣住了,然后爬上石桌,站在了石桌上对对方道:“我见过你。”
“是吗?”男子眉头舒展,对她道:“我也见过你。”
陈沐儿小身体站在石桌上昂着头看向月下的男子,她分明见过这个人,不知在何处,偏偏记不起。
后来陈沐儿与他说了许多话,累了便回屋休息了,第二日再睁眼,府里的下人说她有一阵子没了呼吸,大夫来了也说死了,原以为不会好了,却没想到早上又睁了眼醒过来。
这一场病让陈沐儿的双眼从此能看见常人所不能看的东西,那些飘荡在人世间的鬼,与阴气。
她越长大,见到的越多,便越对世人情看淡。
她小时候还会与别人说自己能看见鬼的事儿。牛婶儿家的老头儿死了之后在牛婶儿身边陪了她几个月;张奶妈的身后总有个小孩儿跟着,跟了三年才走;常给他们家送菜的人板车上坐着个老头儿,整天笑嘻嘻的。
陈沐儿不论与谁说,谁都不信,渐渐将她当成疯了,傻了,可她读书识字一样没落,反而比常人要聪明得多,便有人说聪明的孩子总爱撒谎,为的就是让别人注意她,故而陈沐儿被冠上了谎话精的称呼。
年入锦小时候也笑过她,跟着三个妹妹一起欺负她,大晚上装鬼来吓她。
渐渐的陈沐儿就不愿与他们说话了,年入锦这个人少爷脾气,陈沐儿不理他他越来劲,就爱缠着她玩儿,三个妹妹都想嫁入将军府,所以对陈沐儿并不友好。
这些陈年往事想起来,她莫名觉得有些幼稚,总觉得自己过得并非是自己的人生,好似在多年前重病的那一夜,她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是替谁而活,为谁坚持下去的。
回想至此,陈沐儿将手中的书放下,转身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纱幔,想起了那个月下黑衣的男人。
他们那天晚上说的话,陈沐儿都记得。
他从屋顶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坐在了院落的石凳上,对她说她从未去过的地方,还有许多她从未吃过的东西。
他说京都有个玉子糕坊,里面的桔子酥味道很好,酸酸甜甜,每天能卖许多份,若想买到还得排队,过了数量就没了。
他说柳城的冰糖葫芦非常好吃,那个地方种出来的山楂都是甜的,裹上糖衣很大一颗,一口咬下去糖衣脆果肉绵,子都很少。
他还说云仙城的桂花糕味道一绝,甜香软糯,肉眼可见的金色桂花就在其中,桂花糕如一块黄玉,锦盒装上二十块,一口气就能吃下一半还不腻。
陈沐儿当时听得口水都要馋下来了,拉着对方的袖子道:“我想吃!我要吃!”
黑衣男子说:“现在没有,等你长大了再吃吧。”
“那得长多大?”小娃娃歪着头看向他。
男子道:“等你到十八岁,届时我来娶你,带上桔子酥、糖葫芦和桂花糕来娶你。”
“那……说话算话!”陈沐儿道。
男子眉眼柔和,嘴角挂着轻笑:“说话算话,小青诉。”
“我叫沐儿。”小娃娃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