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少城主,那般见外,我叫你凤遥,你便叫我阿意吧,我家里人便是这么叫我的。”当时的朗争意,年纪轻轻,只有十六岁,笑起来的时候,正是不懂事的样子。
那时他第一次入这个房间,得了他人的好处,不知感恩,只觉得朗争意对他太过放肆,城主府中逐渐起了流言蜚语,他在冠园挣了银钱,便想打破这种关系,与朗争意挑明不会再来城主府唱戏了。
为此,朗争意闹了好一阵,老城主见他如此,要将婚期提前,朗争意当众拒婚,让郑府的小姐难堪,全城的人都知城主府中的公子从温文儒雅的少年郎,变成了贪恋男子美色的纨绔,而这一切,都是他许凤遥的错。
于是郑府小姐差了府中三个家丁,借由请他唱戏的说法,领到了城外,那是许凤遥彷如地狱般的一日,挣扎不脱,逃离不开,叫天不应,求神无灵,他被三个彪形大汉按在野地,几乎经历了生死,然后衣衫不整,昏死被丢弃在野草丛里。
一场大雨将他给浇醒,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为自己穿戴好衣服,然后落魄失魂地回到了柳城戏园子中,躺在床上足足病了七日,没去唱戏,没见外人,戏园子里的朋友都为他打抱不平,但谁也不能将这话说出去一句。
直至一直为许凤遥撑腰的城主公子朗争意见他多日没去唱戏跑来找他,横冲直撞要入他的房间,许凤遥将他关在门外,答应来日去城主府唱戏。
那是他第二次被朗争意拉入城主府他的卧房,朗争意面红耳赤,塞了一块玉在他的手中,又擅自将许凤遥腰上的玉佩摘下,他毫不婉转,心思都写在脸上。
“在我心里,凤遥是特别的,我想在你心里,我应当也是特别的,我见那些心意相通的人,都会与彼此换一物,这玉佩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送给你,你的这个,也送给我吧。”
许凤遥厌弃他,痛恨他碰到自己,心想若非有这个富家子弟,他绝不会是如今这般下场,可他还要在柳城扎根,权贵不能得罪,只能道:“少城主,我的玉不值钱。”
“我知道的,是心意嘛。”
许凤遥苦笑,朗争意看不穿,他满心少年意气,见许凤遥笑了,便忽然搂住了对方,许凤遥猛地将他推开。多日前的情形又在眼前重复,他疯了一般冲出城主府,再后来听说的,便是朗争意带了城主府十个府丁,去郑府找了三个男人,当着郑府小姐的面,乱棍打死。
回忆至此,许凤遥伸手捂着脑袋,他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一节被玉包裹住的画轴角,心中的痛恨与悔恨同时反复折磨。
他是来还玉的,也是来找玉的。
他记得自己被众人架在广场柴火堆中时,怀中还揣着朗争意从小到大佩戴在身上的玉佩。他原以为自己一直在离魂道徘徊不去的原因是因为心中有事未了,所以成了孤魂野鬼,他求着黑白无常带自己回到人间柳城,想着总有一日,能将这份从一开始就错了的感情了结。
他不爱朗争意,他喜欢的是女子,可他为了戏园子,为了被朗争意视如粪土的银钱,从未将此话挑开。
他怀里揣着朗争意的玉,永远也无法安心投胎,所以他找一个能回来的机会,将玉还给对方,也将自己的玉换回来,告诉朗争意,自己不过是一介戏子,生为贫贱之人,死为无所之魂,配不上城主公子的一片真诚。
可朗争意死了。
昨日清晨还见他从府中出来,与钟留说话,说希望这世间有鬼,希望鬼魂来找他。
今日夜里,便丧生在大火之中,面目全非。
“我只是……来拿回我的玉佩。”许凤遥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我来……拿回我的玉佩。”
火势还在吞灭房屋,房顶上的瓦片轰然倒塌,将烧黑的床铺砸得粉碎,许凤遥猛然抬头,看见淹没在废墟中的尸体,张嘴无声,僵化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第56章戏子魂:十七
沈长释找到姜青诉的时候,还有一个男的在她旁边,那男的面目狰狞,情绪激动,眼看着就要朝姜青诉扑过去,好在有魂火的威力在,姜青诉没什么大碍,反而是那男人倒在了地上。
沈长释松了口气,连忙跑了过去,进了楼阁里的时候带入了一阵风,大火顺着风一路烧了进来,将墙上的画烧得所剩无几,八幅画统统被火舌吞灭,姜青诉看着周围一片火光,再朝趴跪在地上对着八面墙壁不断摇头的几欲崩溃的男人看去。
沈长释走到了姜青诉的身边,挑眉问:“这是什么情况?这个男人……”他弯腰看了一眼,看见那男人的脸,嘶了一声:“这不是朗争意吗?”
姜青诉点头道:“是他,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沈长释震惊。
不断想要捡起地上被烧成灰烬的画卷的男人听见这话,双手停顿,慢慢抬头,再朝那两人看去,眼神有些呆滞,不解道:“谁死了?”
沈长释叹了口气,哎哟了一声:“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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