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释赔笑。
笛水县环水而居,县里有河将县城一分为二,拱桥数座,今个儿正好是乞巧节,街上好不热闹,靠近县里月老庙那边就更多人了。街上还有戴面具的小孩儿与卖花灯的老头儿,各种杂耍都搬到街市上来了,方才说书的地方也就是热闹中的一处而已,出了茶棚,依旧人欢马叫的。
好些二八年纪的姑娘害羞,买了面具戴在脸上,普通人家三五成群,富贵人家的则身后跟着丫鬟,手上大多捧了莲花灯打算到姻缘桥下放花灯去,姑娘与姜青诉擦身而过,姜青诉瞥了一眼花灯,翻了个白眼。
她道:“每一次!眼看我就要将那鬼魂给说动心了,不论是男鬼还是女鬼,就差跟我走了,能不靠武力解决的咱们就文着来,生人不伤,死人不痛,你说多好?结果单大人呢?偏偏一鞭子挥下来,最后的收尾总是生人哭,死人闹,强行拉开,强行灌汤,强行投胎转世!”
沈长释见姜青诉数落单邪,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眼睛左右瞥了两下,点头附和:“是是,他来人间不抽鞭子手痒痒呗。”
拜托,这话千万别被无常大人给听到啊!
姜青诉微微抬着下巴:“既然出来收鬼有我也可没我也可,那我不如去听书自在些,还少废些口舌。”
沈长释哎哟了一声:“这十方殿若没了您可怎么行呢?”
姜青诉砸了砸嘴,朝沈长释瞥:“真的?”
“真的!您的能干咱们地府有目共睹!”沈长释嘿嘿一笑凑过去道:“说实话,阎王好几次都过来向十方殿要您回去了,不过咱们无常大人不肯。”
姜青诉微微抬眉,眨了眨眼睛,沈长释继续说:“真的,您去其他阴司府中走动的时候阎王爷来过了,我亲耳听见无常大人说不让您回去的,说我们十方殿就靠您了。您说说,每回咱们出来办案,不都靠您的前期工作做得好,和无常大人配合得当,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魂魄收回的吗?”
姜青诉顿了顿,仔细想了想单邪那张脸,如冰寒千里,一双丹凤眼瞥向鬼魂的时候,镇魂鞭还没抽下来鬼魂就怂了,于是摇了摇头道:“他不会这么说。”
但沈长释这么说,她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了。
这次出来办案,原是跟着一个男鬼来的,那男鬼本不是笛水县的人,生前也是积德行善之人,因出生时家中富贵,爹娘请了高人给了他一块护身宝玉,死后他执念太深,宝玉护航,他非得来笛水县瞧瞧未过门的妻子,所以数日不曾入过地府。
本来这类弥留不走的鬼魂虽归十方殿管,但也有鬼差可办,或是钟留来收也成,用不着劳师动众让姜青诉和单邪一同离开地府。
主要是那男子的未婚妻偏偏生了一双鬼眼,天生就能瞧见游走在人世间的鬼魂,两人看见对方之后抱头痛哭,那男的也没说自己死了,女的也以为他活着,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一晚颠鸾倒凤却让女子腹中结了鬼胎。
鬼胎不过是男子的阴气入了女子的肚子,怀胎十月生下来也是一团没脸没手脚的血肉球。
沈长释掌管的阴阳册上出现了这男鬼的名字,也正因为他做得这个荒唐事儿,这才要单邪与姜青诉共同出面,收了男魂,也除去女子腹中的鬼胎。
姜青诉见两人情深义重,已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男鬼,男鬼已经在犹豫,说要考虑,姜青诉虽然也急,怕再生事端,不过心底想着还是先答应,毕竟那女子哭得稀里哗啦,她也有恻隐之心。
结果一旁的单邪嗤了一声,只有四个字:“矫情饰诈。”
于是一鞭子抽得男魂魂魄飞散,女子吓得腹痛大叫,趴跪在姜青诉面前求饶,姜青诉眼疼头疼耳朵疼,做了缩头乌龟溜了,也是被气跑的。
等回到方才离开的笛水县外破寺庙跟前,枯草废墙旁站着一席漆黑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抬头看着顶上的月,镇魂鞭已经收起来了,钟留不在,显然是送那女子回去了,女子腹中鬼胎自然除去,否在将来生出必然害她一生。至于那男鬼……唉,逗留人间不肯往生还可酌情让他投胎去,大不了来世做个畜生,或投身穷苦人家,但不讳阴阳之隔造了鬼胎,恐怕得去地狱受罪了。
“回来了?”冷清的声音开口问。
沈长释没说话,姜青诉瞥了他一眼,昂首挺胸往单邪那边走,清了清嗓子道:“单大人好手段啊。”
“你在生我的气?”一身玄衣黑发的男人慢慢侧头看向站在自己右手边的女人,今日的月很圆,月光很亮,破庙这处空旷,无物挡风,却让盛夏消了几分暑意。
姜青诉道:“谁敢呢?”
“你这不是敢吗?”单邪收回了目光,硬朗帅气的五官在月光下居然显出了几分柔和,霞姿月韵说他此刻也不为过。
单邪道:“我说了只给你三日时间,太阳落山,给你的时间就到了,你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解决,就得用我的办法。”
姜青诉抿了抿嘴:“……死板。”
沈长释听见这两个字,肩膀一抖,眼睛睁大了朝姜青诉瞥过去,妈耶!白大人在骂无常大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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