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再次愤怒:“你还想杀了我!”
“杀……杀了我。”
邱辞一愣,南星也一愣,再听一遍,他说的依旧是“杀了我”。
彭方元不断念着这三个字,见南星没有动手,又努力回想“人话”,在喉咙里揣摩了很久,才终于让他们听出他的第二句话。
“对……对不……起。”
南星料想了近千年,都没有想过再见彭方元,他会说这句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颤声说:“对不起就可以还我南家人的命了吗?你当年一句‘杀’,可以用今天的‘对不起’来弥补吗?彭方元,你就算死一千次,也不能偿还我南家人的命!”
“不是……我。”彭方元艰难说着话,想跟她说很多,但长久没有说过话,他忘了要怎么说。
“什么不是你?”南星怒声质问,“你想说南家人不是你杀的?”她顿时冷笑,“是啊,你确实没有亲自动手,可是下令的是你,士兵听你的命令,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怎么会动手?当年你取走我们南家人的血去制长生丹药,还找高人布下死阵,令祖父他们永世不能转生,你既然能恶毒到那种地步,现在却说不是你。”
邱辞怔神,死阵?
屠人全族已经万分恶毒,可没想到,彭方元怕南家报复,竟然布了死阵,让南家人无法转生。
这种恶毒,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彭方元拼命摇头,他说话含糊不清,又焦急,可又无法说出要说的话,急得直摇头,已经发出呜咽的哭声。
他越是挣扎,黑色的线就越觉得他要逃,深深紧勒,勒进他的身体。
犹如深陷沼泽,只有一团腐烂的肉,却没有任何红色。
南星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看着那紧勒的线,这才发现,彭方元的身体没有血液。
根本就是个被抽干了血的尸身。
然而他的身上没有死魂的气息,明明人还是活着的。
但没有血液的人,怎么能活下来?
南星愈发觉得事情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明明彭方元就在这里,明明杀了他就可以解开南家的血咒,可是彭方元说的话却让她难以下手。
杀了我。
对不起。
不是我。
似乎在告诉她,他的痛苦,他的愧疚,甚至是在告诉她,屠你全族的人不是我。
明明坐在马鞍上,冷眼看着下属取走南家人血、烧了南家大宅的人是他。
彭方元还是很痛苦,黑线勒进了骨头,让他痛不欲生。他猛地往前,想要挣脱这绳索,但没有用。当他发现线如利器,能将他的骨头切断时,他猛然抽手。
手指被紧缠的线一割,断落在地。
南星还在迟疑,邱辞看见那根断指,萦绕着黑色阴郁之气,似乎还活着。
“杀了他……用他的血可以解除当年他让人对南家布下的死阵,祖父他们也就能往生了。可是现在……没有血,你的血去了哪里?”南星质问着这个怪物,想要从他身上找到哪怕一滴血,但红线告诉她,彭方元的身上没有血,只是一具活着的尸干。
“南星。”邱辞拾起那根断指,白骨铮铮,没有血迹,但还“活着”,“这根断指上,有个陈年旧洞。
指骨上有个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过,留下了难以恢复的伤口。
南星看着那根断指,知道彭方元想告诉她什么。她迟疑许久,才强忍对彭方元的恶心,伸手拿过断指。
断指落在南星手中,洞口突然变大,黑色烟雾瞬间化出一个浓烟滚滚的村庄。
孩童的哭声、女人的嘶声,充斥在宋朝最后的三十年里。
那一年,彭方元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