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路凛说:“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风堂笑了。他心里特别开心,封路凛总算愿意开始主动从“身体”和“现当下”之外的内容,了解他。他虽然很少跟别人讲这些,但有意义没意义的事,他全都记得牢靠。风堂也没觉得自己“成熟”了。
在他的觉悟里,没认真谈过恋爱,没做成过一件大事,没在夏天狂吃过冰激凌,没为一场演唱会声嘶力竭……那青春期就永远还没停止。
他看封路凛伸筷子夹鲍鱼,自己舀汤,吹了吹,说:“我小时候,就一问题儿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封路凛问他:“长大了呢?”
风堂回答:“问题少年啊。”
封路凛说:“现在是问题青年?”
风堂白他一眼:“‘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没听说过吗?”
关于“少年”这个问题,封路凛摇摇头不想再讲,只是看着风堂说:“有问题总是好事,总比没有问题好。”
难得找到共鸣,风堂点点头,很赞同他说的。他摸摸脸,继续讲:“没有什么大问题。”
风堂从小到大立过的远大抱负不少。他励志,在职业上要当小卖部部长,在人格上要伟大而多情。长大后,他尾巴是挺大的,狼性有一丁点。多情不仅仅指爱情,就不多说了。
小时候上幼儿园,食堂叔叔喜欢他,总给他多切一段猪尾巴。风堂有次嘴馋想要两根,对方说如果你能长到和叔叔一样高了,就每天多给你两根。后来风堂长到了,打听过才知道那个叔叔几年前已经病逝。
从此风堂每次看到猪尾巴,就有种“我还是小朋友”的错觉。
但他已经不会再长高了。
兰洲曾经因为自己的名字而想开拉面馆,长大后发现也可以是一包烟,决定开烟草铺子。再长大些学地理了,发现还是座城市。
他犯愁了,对风堂说,我靠!你爸咋不是我爸啊。风堂说,我靠,你不能说脏话。兰洲正狗腿着,立刻改口,叔叔怎么不是我爹呢。
风堂说,就算我爸调过去了,也不能世袭制啊。
贺情就更愁了。因为他发现,兰洲和风堂的名字都是吃拉面的。他回家站在客厅里振臂一呼,爸,我要改名叫“贺刀削”!
贺爸爸站在走廊边把报纸卷起来,好,现在就来削你。
高中食堂不好吃,兰洲发誓以后要当校长,做全市食堂最好吃的学校。
贺情说,那你不如开个饭店。于是兰洲又换理想,说要当饭店老板,能灭了厨师。贺情又挑刺,说这你就不懂了,好的饭店,都是把厨师供着的。兰洲思考很久觉得有道理,决定当顾客,顾客是上帝,能灭了饭店。
风堂在一旁默默地听,暗中记下,以后可不能招惹这群经商的。
那会儿校门口有“刮刮乐”,他们仨身上闲钱比大部分小朋友都多得多,常跑去玩儿“赌博”,后来被家长发现后才及时制止。风堂一刮开,总会念上边的字,说谢谢惠顾。贺情看看自己的,跟着鹦鹉学舌,说下次再来。
风堂又叹气:“我真倒霉!”
贺情跟着一耸肩:“我怎么这么倒霉!”
“情儿你老跟着他学什么……”兰洲慢悠悠用刀背将黑纸刮干净,惊叫,“十块钱!”
贺情兴奋吼道:“十块钱!你真是幸运星!”
仨小屁孩又买了二十张五毛钱的,凑一起刮。这回不只是贺情风堂了,连着兰洲也开始白眼一翻:“我真倒霉。”
贺情也说:“我好倒霉呀。”
风堂把全盘皆输的刮刮乐揣进包里,闷声闷气道:“我觉得我还行。”
贺情这个小傻逼,怎么能说自己倒霉呢,不吉利。风堂从小就是个迷信的小孩,大了反倒看透,觉得自己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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