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的高脚杯倒了满满一杯,酒线略略高过杯沿却并未溢出。这一手很是漂亮,可惜无人欣赏。薛向并没有端起酒杯,浅浅抽了口烟,笑道:“安大少,我这人天生膝盖硬,弯不下来,要不你开枪帮我治治,你就对准我膝盖打,打断了我接回去的时候,膝盖就不那么硬了。”
胡红妆今天真是郁闷致死,吃个饭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眼前的“三弟”也真是的,你说你夺了枪和安卫宏谈好了条件,不就好了嘛,就这么着把枪还给他,这下可好,蛇咬一口,入骨三分了吧。
安卫宏有些愣神,他就不明白了,眼前的家伙是真不怕死,还是就是个二愣子,被枪指着还这么笑嘻嘻的说话。眼下,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叫他开枪,他着实没这个胆子,可要是不开枪,人家都拿话把他抵到墙角上了,怎么办呢?安卫宏手也不抖了了,也不激动了,倒是开始为难了。
薛向清楚这帮顶级衙内的德性,杀人放火,他们见过,也做的出来,可那都是看别人做,或指使身边的人做,自己顶多在后面带纶巾,摇纸扇。要是真把刀枪、火折递到他们手里,让其动手,多半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薛向笑道:“安大少,你倒是快点动手啊,我的膝盖都僵得硬了。”
安卫宏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哼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真的开枪了你后悔可就晚了,你最好还是按我刚才的话做,老子放你一马。”
“安大少,你也忒不爽利,懒得跟你废话,你不开枪我开了。”薛向说完,把手里的那把退去子弹的五四的枪口倒转,插进刚倒满酒的高脚杯里,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向四周传开,宽广喧闹的大厅顿时针落可闻。酒液飞溅,殷红如血,玻璃杯并没有成渣飙散,而是被子弹在杯底穿出一个小孔后,杯身震裂,子弹穿过杯底在花布覆盖的桌面被击穿一个小洞。
薛向枪声一响,安卫宏像失了魂魄,瘟头瘟脑地站在原地不动。胡红妆傻傻地望着薛向手中的枪口,似乎想确定刚才是不是从这把枪里射出过子弹。枪口淡淡的轻烟,空气中散发的火药味让胡红妆不得不相信刚才确实开过枪。胡红妆实在想不明白,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他明明知道安卫宏的身份居然还敢开枪,亡命徒啊!
枪声响过,大厅里顿时一片骚乱,有四处张望寻找巨响来源的,有机警的听出可能是枪声准备起身离开的,有对着餐厅经理呵斥的……,倒是康桐和雷小天端坐未动,虽然心中也是惊惧:三哥这次玩大了吧!不过他俩也不是第一次见薛向放枪了。
薛向站起来,朗声道:“各位就餐的同志,刚才的声音是我们这桌发出来的。我这位小兄弟的警卫员的配枪带松了,磕在桌面上擦枪走火了,幸好没伤着人。打扰各位用餐了,非常抱歉,我这位兄弟说了,给每一桌送一瓶红酒,一是压惊,二是致歉,好了,诸位继续用餐吧。”薛向很机警,这种事不赶紧处理好,招来公安就麻烦了。
众人料定那个带警卫员年青人不是简单人物,自己警卫员开了枪还若无其事坐着的,肯定是背景极深,自己还是不要纠缠,以免惹祸上身。再说,不是还有酒压惊嘛,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坐了回去。只有几个小青年趁着慌乱,溜了号,吃了顿霸王餐。餐厅经理只好自认倒霉,这桌配枪的大爷愿意帮餐厅作出解释,留住食客,他们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上前,要求他们把溜号的那几桌的饭钱也给付了。
“安大少,让你破费了,你不会不高兴吧。”薛向拍了拍安卫宏僵直的肩膀,顺手把他手里的枪拿了过来。安卫宏傻站着,手里的枪松垮垮地托在手里,薛向来取时,他丝毫没有动作。薛向拿过枪,取出弹夹,其内空空如也。原来薛向早在递枪给安伟宏之前,借白餐巾挡住几人视线之际,早把弹夹给换了。薛向又怎么会把小命操于他手,他是要借此看看安卫宏的心性。
安卫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听见薛向发问,赶忙道:“不破费,不破费,这事儿完全是我引起的嘛,合该我请客,服务员过来下,再给我们这桌上三份秘制鹅肝,奶油烤鱼,要快。”
薛向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扭头对胡红妆道:“红妆姐,你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请先回吧,我和安大少还有事儿要谈,你那副字就留着给我未来姐夫吧,字画的事儿我来帮安大少解决。”
胡红妆得此一诺,如闻纶音,笑道:“吃饱了,吃饱了,那我先回了,改天我回请你们二位。”她早就如坐针毡了,这鬼地方哪里是吃饭的呀,刀啊,枪啊,箭的,简直是战场嘛。最紧要的是,自己的宝贝被留了下来,她才不管薛向怎么帮自己解决,抓起小包就往外急走。
安卫宏见胡红妆要离去,大急,刚想起身拦住,却被薛向按在肩头。他起不了身,更不敢出言相阻。他倒不是怕胡红妆走了,自己要的字画没了着落,他是实在不想跟眼前的亡命徒独处,太怕人了,自己的小心肝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
安卫宏这次实在是被薛向吓得狠了,先前被薛向打晕两个警卫,用枪指着只是觉得恐惧,还想着脱身之后怎么报复。而薛向开枪的刹那,他只觉得灵魂在那一刻出了壳,破碎的玻璃杯仿佛自己被击中的头颅,而四溅的红酒更似自己的脑浆、血液。他真正被吓破了胆,再提不起对抗的勇气,刚回过神的躯体像死过一回,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打定主意以后离这个亡命徒远远的,看见他浅浅的坏笑,骨子里都会发抖。
很快,侍者就将三份蜜制鹅肝和三份奶油烤鱼端了上来,眼前的三位顾客少了一位,侍者一时不知多的那份摆在哪里,手有些停滞。薛向道:“六个盘子都放我面前吧,刚才一番运动我可是真饿了。”薛向饿了倒是真的,先前等人等得心焦,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见了眼前冒着丝丝热气的美食,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也不管安卫宏诧异的表情,挥刀扬叉,一会儿功夫,六份大餐被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