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举动看似疯狂,实际上却已经是深思熟虑多年,这神来一笔,俨然直接扼住了中原命脉,对于西方魔教来说,攻占这个盐矿也并非是锦上添花,而是如虎添翼。
那个盐场被中原占了十多年,而玉倾雪恍惚记起,叶星阁便是这一年的年末“病逝”的,他的死本就蹊跷,而如今,玉倾雪几乎可以肯定,叶星阁的死和这一场鸿门宴脱不开干系。
眼见着叶星阁提笔开始写信,玉倾雪坐在他身边,一把按住了他研墨的手,一字一句说道:“叶叔,你不要急,我帮你。”
她这却是在说大话了。
不说如今西方魔教正在崛起,远不是被玉罗刹领导了二十多年之后的强盛样子,便是如今西方魔教有和中原抗衡的实力,可是就连她爹都尚且不是名正言顺的教主,她又如何服众?
至若其他,玉倾雪就连杀一个人都做不到,而无花跟她的情况也差不太多,他们两个纵然有刺杀皇帝的本事,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刺杀了皇帝,半盏茶的功夫之后那皇帝也会“死而复生”。而且,纵然皇帝身死,他的继任者也不会对白云城手软。
这本就是个死局。玉倾雪早就知道结局,甚至能够推理出其中的细节,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什么——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一刻,玉倾雪忽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人生鲜有不如意之事,像是如今的这种挫败和无力,玉倾雪近乎从未感受过。她被这种感觉险些迫出眼泪来——虽然相识日浅,但是她是真的敬重这位她从小娘亲就跟她和兄长反复提及的前辈。如今眼见着他安排后事,从容走向死境,只为了给城民换取一线生机,玉倾雪只觉得自己咬着牙,唇齿之间都弥漫出了一股血腥气。
可是,可是,可是她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很久之前她就明白,如今她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只是历史长河之中小小的分流,这条河流的分流众多,可是流向却始终不会改变。和历史的巨轮的碾压比起来,“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到了这个时候,玉倾雪显然不能将如今看作是一场荒诞的梦境,她知道她经历的都是真实,那些离合悲欢,那些生死变幻。
叶星阁看着眼前这个快哭出来了的小姑娘,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却又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和师姐的嫣儿如果也能跟你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就好了,我当初带她走的时候答应了会照顾她一辈子,现在……哎,希望阿城那小子争气吧。”
这样的话,已经是诀别了。
玉倾雪忍了又忍,终归还是没有忍住将脸埋在无花柔软的毛毛里,无花只觉得自己脊背一凉——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哭了。
玉倾雪抱着一只小白喵钻进容玉的屋子的时候,容玉最先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小姑娘红彤彤的眼睛,他就不敢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的话了,小心翼翼的往床里面让了让,容玉试探性的拍了拍自己的空出来的位置,对玉倾雪问道:“上来?”
玉倾雪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然后没有丝毫客气的爬上了容玉的床。
“武功天下第一了,可是却也还有人能威胁到他,甚至能要了他的命么?”刚刚哭过,玉倾雪的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的,不过却乖乖的任由她爹给她盖上了脚。方才她赤着双足就跑了过来,这会儿还真是感觉有点儿冷。
容玉大约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揉了一下玉倾雪的脑袋,却是少有的正色道:“天下第一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只是天下第一的含义,可不仅仅是武功最强。”
譬如今日,若是白云城能够再强大一点,就足矣抵抗外辱,中原不卖给他们粮食,他们自己去抢过来便是,又何须赔上他们城主的性命。
容玉原本就是信奉弱肉强食的人,而这一次,他对“弱肉强食”的残酷又有了新的认识。
玉倾雪闻言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容玉才听见她小小的声音穿了过来:“那你要早点成为玉罗刹啊,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以后也要保护……”娘亲。
剩下的话,玉倾雪却是咽了下去,不过她的意思,容玉却已经懂了。
不愿意和这孩子探讨这样沉重的话,容玉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道:“哎,你这算是第一个上了我床的女人,不过总觉得要是对你做了什么,我就太禽|兽了。”顺势给玉倾雪严严实实的盖上了被子,容玉背对她躺下,小声道:“跟我亲闺女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你点儿什么。”
那就是你亲闺女!
被扔在被子外面的小白喵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简直是想要上去狠狠抓这个没有正形的老不羞两把。不过无花还没有伸爪子,玉倾雪却是记得他半夜就要变身的事情。
原本也并不是特别爱哭的人,只是这一阵总是心中抑郁,如今被她爹开导了一下,玉倾雪差不多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从容玉将她包成蚕宝宝的被子里面挣脱出来,玉倾雪一手拢住无花,对着容玉冷哼一声,便又光着脚啪嗒啪嗒的跑走了。
被留下的容玉一脸莫名的摸了摸鼻子,是实在不理解那小姑娘怎么刚被哄好却又生气了——他们都这么熟了,总不至于一句玩笑就炸毛吧?
嗯……被亲爹说成是“爬|床的女人”,管你是不是玩笑,没有把你抓的满脸开花,那都是玉小喵克制了。
第二日玉倾雪醒来的时候,叶星阁已经离开了。大约觉得自己终归算是惹哭了人家小姑娘,叶星阁也有几分愧怍,将一块自己戴了多年的玉佩留给了玉倾雪,叶星阁留书给她,说她日后随时可以去白云城做客,有了那块玉佩,她可以直接住在白云城主府。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