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雪一直都知道她爹是个挺不正经的人,不过却也没有想过,她爹居然是个大写的颜控。而且这人也太老不正经了一些,撇了撇嘴,玉倾雪从玉罗刹的手里拯救了一下的下巴。
被人一巴掌糊在了脸上,玉罗刹还有些懵——虽然他也不是天生金贵,不过的确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敢这样在他面前放肆了。
玉罗刹出身西方魔教,不过却并不是西方魔教教主的儿子。西方魔教的历史说来已然十分久远,在盛唐之时也曾十分强大,但是却也不是没有过没落的时期,一直到他师父为止,西方魔教很是经历过一番颓唐的境地。
而到了玉罗刹的师父手里,西方魔教才隐约有了一些重现当日荣光的意思。玉罗刹的师父堪称是大漠之中数百年不曾一见的高手,而玉罗刹作为他唯一的且根骨奇佳的弟子,大漠之中自然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而到了中原,若有人想要在容玉面前造次,总也要问问他手中的长剑才是。
玉罗刹的师父待他极为严格,不过却也不是轻易打骂徒弟的性子,因此这么多年来,玉罗刹还是第一被人真正意义上的“揍”,而且……这一巴掌还是还是冲着他的脸去的。
小肉爪糊了亲爹一脸什么的,玉倾雪半点都没有在怕的。毕竟这是个被玉罗刹抱在膝上长大的主儿,从小别说什么小拳拳捶脸,就是拽亲爹的头发、用玉罗刹的脸磨牙、吐了玉罗刹一胸口奶之类的事情,玉倾雪也是经常做的。
撬开玉罗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玉倾雪老神在在的说道:“你不用剑。”
玉罗刹挑了挑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陈述道:“容玉是江湖闻名的剑客。”一个抢尽江湖剑客风头的人,这小丫头居然说他不用剑?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是玉罗刹自问并无破绽。他真的有些好奇,这丫头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得。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若是按照玉罗刹以往的脾气,恐怕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活着近他的身,更别说什么用巴掌糊他一脸了。可是如今这种事情不但发生了,而且十分让人意外的,玉罗刹居然并没有觉得多么生气,反而十分心平气和。他端详着玉倾雪,眼神专注,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
玉罗刹的眼睛和玉倾雪如出一辙,这样的眸色无论是在中原人还是在大漠的色目人身上都不常见,若非玉罗刹确定自己一家早就在他年岁尚幼的时候葬身沙漠风暴之中,只有他一人因为被父母护在身下而侥幸存活,他近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小丫头和自己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不得不说……玉罗刹的某些直觉的确是准的可怕,只不过饶是玉罗刹,也不敢猜眼前这人就是他家的小闺女罢了。
玉倾雪也没有打算一上来就跟人说“我是你女儿啊”之类的话,关于她的真实身份,玉倾雪准备在离别之前将之作为一个“小惊喜”送给她爹和她娘,这样的话,一定会特别的有意。
不过玉倾雪也不担心玉罗刹会怀疑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此费劲的找他又是否有什么其他目的。刀客都更习惯用刀说话,玉倾雪也不解释,只是直接对玉罗刹道:“也不必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便只要你准备两对双刀,我们打过一场便是。”
玉罗刹不是第一次被人约战,不过确实第一次被人约战的时候对方理直气壮的让他帮忙准备武器的。偏生这个小姑娘这么一说,玉罗刹居然有些没有法子拒绝。
那仿佛是一种写入了血脉之中的本能,让他做不出拒绝这孩子的任何事——就比如现在,玉罗刹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却忍不住面对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的时候自觉的将她当做是孩子去看待。
玉罗刹自己都觉得惊诧,乃至于在他点头之后,玉罗刹自己都出现了短暂的怔愣。
不过还没有兴趣在这种小事上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出尔反尔,一言既出,玉罗刹也只是稍稍抿了抿唇,转而笑容之中又带上了三分邪气的道:“我出手可不是那么有分寸的。”他指了指那边已然躺倒在地上的尸首,对玉倾雪说道。
玉倾雪自然毫无惧意,她只是说道:“咱们这么干打也没什么意思。”
“哦?你要如何,不若说给本座听听。”说着,玉罗刹慢条斯理的往玉倾雪的方向更近了两步,唇畔的笑意也越发的莫测了起来。他用了“本座”这个自称,因为这个自称本就自带三分威慑。
这是玉罗刹的一个小小习惯——只有他家嫣姐姐知道的习惯,玉罗刹在遇见自己有些捉摸不定的事情的时候,往往喜欢先对方一步的故弄玄虚,如此一来便可以让对方探不清虚实。之所以就连玉倾雪都不清楚她爹的这个小习惯,便是因为在玉倾雪记事的时候开始,玉罗刹便已然足够强大,强大到这个世间纵然有让他不理解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却也不会再让他觉得困扰了。
毕竟,在足够的实力面前,事情的“真相”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玉倾雪自然不会惧怕玉罗刹的,在他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迫近的时候,玉倾雪反倒是挑衅一般的说道:“不如咱们加码吧,你若输了,便将明王镇狱给我。”
明王镇狱乃是玉罗刹的双刀,是他的那位师父所赠,亦是明教旧典之中记载过的绝世神兵。玉倾雪对明王镇狱自然是十分熟悉,她十四岁刀法小有所成的时候,玉罗刹也想过将这对双刀转赠给她。只不过可惜的是玉倾雪当年身量未足,明王镇狱对于她来说有些太长太重,因此最后她的兵刃还是娘亲的惊鸿长剑所铸的那对双刀。
对于玉倾雪来说,明王镇狱是她幼年时候反复抚摸的东西,是成年之时无缘错过的遗憾,不过不要说此刻是在二十多年前,就是在数年之后江湖中人只要一提起“玉罗刹”之名就要色变的时候,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是如此准确的说出玉罗刹的兵刃的名字。
玉罗刹脸上的笑容倏忽一收,在他不笑的时候,还真的和西门吹雪一模一样。他的视线停留在玉倾雪与他一般的眼眸上,良久,玉罗刹终于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恍惚有了一个猜测。
二十年后的玉罗刹会觉得这世间再无比他的家人再重要的东西,可是二十年前,玉罗刹只觉得所谓的血缘也是可以随手丢弃的罢了。
他的师父在武学一道上厉害得根本不似常人,却也冷漠到仿佛没有半丝感情。玉罗刹被这样的人养大,原本以为自己是会他一样的。至少在今时今日,玉罗刹始终觉得所谓的血缘并不足以成为左右他的判断的东西。
那一双眸子,一半是瀚海,另一半是沙漠。若说这只是巧合,玉罗刹自己都是不相信这世上还会存在这样的巧合的。他大约明白这孩子和自己有些关系,极有可能和血缘有关,不过……那又怎样呢?
如果这个小姑娘以为那不知道如何和他牵扯上的血缘可以让他手下留情,那玉罗刹只能说——太天真了。这样的天真简直不配和他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因为哪怕今日他放过她,日后她也终归会在江湖的风浪之中殒身。
“若你输了,又待如何?”玉罗刹没有再就明王镇狱的问题与玉倾雪纠缠,只是他已然打定主意要让这丫头知道,临阵激怒对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就比如现在,他原本可以看在她的脸和她的那双眼睛上放她一命,不过如今既然知道这丫头知晓明王镇狱的存在,更有可能知道他们教之中其他事情,那么,他是留不得她了。
玉罗刹的那句“我要你的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对面的小姑娘近乎狡黠的笑了起来,她露出了一颗小虎牙,转而说道:“若我战败,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
“管你叫爹吧。”
若是换做其他江湖人,折节至此,的确算得上是战败的侮辱了,不过对于玉倾雪来说,叫玉罗刹“爹”什么的,她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