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怎样呢?倘若有一日叶孤城剑指中原,玉倾雪只会觉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身上没有半分中原血脉,甚至因为娘亲出身南海的缘故本能的便偏向了叶孤城,倘使叶孤城有半分血性,就没有放任父仇不理的可能。而叶家老城主的大仇得报,玉倾雪那娘这些年的心头抑郁才能消弭些许。
因此,玉倾雪非但不打算阻止叶孤城之后要做的一切,甚至还打算推波助澜。
叶孤城对玉倾雪的好十分莫名其妙,他们在此之前甚至不曾相识,只是因为长辈的前缘而有了些许纠葛。而他们的年岁相差其实并没有很大,但是叶孤城进入玉倾雪“舅舅”的这个角色却很迅速。
魔教的小妖女一惯没心没肺,一直到很久之后,她才依稀明白,叶孤城对她和兄长这样好,大概是因为,他在幼小的时候,也曾经被她家娘亲如此优待过吧——那是血脉至亲之情,出于血缘,却并不局限于血缘。它奔腾在骨血之中,生生不息、朝朝不绝。
玉倾雪心中千回百转,可是面上却并没有露出半分,她只是冲着陆小凤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决定是否要听从金九龄的请求,接着,玉倾雪站了起来,一手抄起桌上的双刀,一边拉着无花一道走了出去。
她的这个动作,无疑是在对苦瓜和金九龄表明她的态度以及她和无花的关系。
方才一直没有说话,难得的围观了全程的胡铁花“啧啧”了两声,忽然难得正经的与一旁的楚留香感叹道:“情关难过啊。老臭虫,我又想喝酒了。”
胡铁花一直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此刻他有些怅然的摆弄了一下面前的空碗,这个空碗属于苦瓜的禅院,禅院里面自然是没有酒的。胡铁花的叹息声更大了几分,末了,他终于起身,也离开了这场宴席。
临走之前,胡铁花似乎是开玩笑一般的对苦瓜大师道:“大师,我还是喜欢单纯吃饭的酒席,那样子的话,就是没有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
这自然不是单纯的宴席,苦瓜大师也是敌不过他这个师弟的苦苦哀求,这才同意陪他演了这么一出。如今胡铁花将这事说破,苦瓜大师还没有金九龄那样厚颜无耻的本事,他垂了眸子,只是念一句“阿弥陀佛”。
不过好在胡铁花只想要喝酒,他游历江湖数载,越发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可奈何,胡铁花也并没有责怪苦瓜大师的意思。他随意的摆了摆手,运转起轻功,很快就往山下的一间酒肆而去——胡铁花就是这样的性子,千金难买的佳酿也饮的,路边小酒肆里两文钱一大碗的粮食酒也饮的。
楚留香也有些可惜的看了苦瓜大师一眼,没有多久,他总归只是起身拜别了这位辛苦请他们用素斋的老前辈,转而也随着胡铁花一道去山下的酒肆喝酒去了。
其实楚留香曾经和陆小凤探讨过,他问他,这样在江湖之中疲于奔命,每天调查着本来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案子,他会不会也觉得累?
那个时候陆小凤只是苦笑一下,许久之后才终于告诉他:“楚兄,人人都说陆小凤是浪子,可是能够不顾一切,只随着自己心意生活的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他没有和楚留香说,哪怕是像阿倾那样的一个张扬又肆意的小姑娘,都难免要吃命运给予的种种委屈,所以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脱离这个环境的单纯的活着,他们或早或晚,都要以另一种方式妥协。
很多时候,陆小凤其实也没有多喜欢这个世道,只是身在其中,他不得不顺势而为罢了。而他终归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了,这些心酸体悟,他实在没有办法和楚留香明讲,因为陆小凤他无论怎么去讲,都总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过矫情了。
最后,热热闹闹的赴宴的一群人就只剩下了花满楼和陆小凤。
两个人最终还是和苦瓜大师道了别,陆小凤敏锐的发现,自己的朋友今天有些太沉默了——虽然花满楼原本也不是多能闹的性子,可是以往的时候,他足够温柔,也十分懂得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而今天,阿倾分明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特意给金九龄难堪,可是花满楼却没有出言打圆场,这实在有些奇怪了。
陆小凤没有用轻功,而是和花满楼一道走在下山的路上。一直到离开了苦瓜大师的禅寺很远,陆小凤才终于开口道:“花满楼,你有心事。”
花满楼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仰头“望”向了那座禅寺的方向,虽然他和陆小凤都肯定,他其实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望”着,眉宇之中氤氲出一片愁绪。
“陆小凤,你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花满楼开口,却意外的问了陆小凤这样一个问题。
陆小凤怔了怔,一时之间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困惑的友人一个确切的回答。
也不需要陆小凤的回答,花满楼只是缓缓道:“原公子说,是人心。”叹了一口气,花满楼对陆小凤道:“虽然这样搅了阿倾看戏的兴致,但是我们的确没有时间磨蹭了。陆小凤,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一个,他从原随云那里听来的故事,一个和金九龄、公孙兰都有关系的故事。
第五十四章辞君一夜。
金九龄大概想不到,他所做的一切恶事之所以会暴露,仅仅是因为他在一场拍卖会上买了一根簪子。
而他更想不到,仅仅是因为这根簪子,那场拍卖会的主人便能推演出他的全部计划,并且还有能力将自己的猜想印证一遍,那么金九龄非但不会去那场拍卖会,也不会买下那根簪子,甚至就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和“瞎子”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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