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当世难得的剑客,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了一处,纵然没有正式的约战,但是彼此切磋和探讨却是少不了的。
叶孤城之于西门吹雪,就像是一个全新的境界。
年少得志,哪怕是内心淡然如同西门吹雪,那种呼吸之间都夹杂着的骄傲却是无法泯灭的。西门吹雪的骄傲源于他本身,他知道自己的天赋,并且从未浪费过自己的天赋。他甚至能够预测得到自己未来会走到多么高远广阔的境界,并且,他前进的脚步从未停歇。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西门吹雪也犯了每一个年轻人都会犯的毛病。他知晓自己前面还有人,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会超越他们,或早或晚,他终归会战胜他们。
而叶孤城的出现,就像是一盆凉水兜透泼在了西门吹雪身上,让西门吹雪第一次开始怀疑——他并非是怀疑自己永远不可能战胜叶孤城,他只是怀疑,或许在此之前,他所以为的“巅峰”根本就是井底之蛙的自以为是。
可是,更有趣了呢。
西门吹雪的眸色发亮,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血液在体内奔涌的声音。遇强则强,如果说孩子的性格之中多少都有父母的影子,那这大概是玉罗刹留给他的性情之中最深刻的痕迹。
至若叶孤城,作为近乎是真正的举世无双的剑客,他异常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和西门吹雪的道的不同,也曾经设想过若是吹雪这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这种不同是否就会不存在了。可是人和人生来不同,的确无法等量齐观,叶孤城没有觉得西门吹雪的道有什么问题,因此他开始对他们的十年之约格外的期待了起来。
知道了这两个一时半会儿不会打一个你死我活,玉倾雪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自家娘亲身上,易地而处,自己是无法接受对方的这种自以为是的“好”的,和二十年的忧心忡忡相比,玉倾雪宁愿和家人一道风雨同舟。
不过看着自家娘亲对叶孤城的接受程度还算不错,玉倾雪也并不打算去破坏这种宁静和平衡。她只需要自家娘亲开心,至若什么正邪对错,玉倾雪是都不必去理会的。
既然到了江南,那自然算是花家的地界。玉倾雪和花满楼因为大金鹏王和假银票的案子相识,一个谦谦君子,一个莫测妖女,倒是难得的可以说得到一起去。
陆小凤和楚留香忙着查案,他们虽然锁定了这一系列的案子皆是红鞋子所为,但是红鞋子作为一个帮派,人员并不算少不说,那公孙兰作为她们的大姐,最是擅长易容之术,行踪也很是诡秘,以至于这些年来她在江湖之中其实除却“公孙后人”之外,还有诸多身份,而她的那些仇家和她的身份一样多,却还是没有人能够准确的说出她到底藏匿在何处。
在陆小凤和楚留香都很是忙碌,无花也偶尔不在合芳斋的情况之下,玉倾雪便喜欢去花满楼的小楼里逛逛。女孩子大抵都是喜欢花的,玉倾雪虽成长在大漠,却终归不能免俗。而且花满楼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人,玉倾雪听他讲讲花草之道和他家兄长这些年的行商趣事,倒也是很好的消遣了。
花满楼很快发现,和他想象之中的有些许不同,玉倾雪非但不是那种不谙世事或者是还不懂得钱财的重要性的小女孩,而是颇为精于此道。他有些惊讶,不过却并没有将这种惊讶摆在脸上。
他能猜测大概是阿倾家中的长辈对她有一些格外的期许,所以才并没有将她作为寻常的闺中少女或是江湖儿女一般长大。而花满楼的猜测也是没错,早早玉倾雪十岁的时候,西方魔教名下的所有产业就都已经交给她打理了。
玉倾雪对经商的兴趣不大,不过她这个人从小就不喜欢输,所以这件事情既然落在了她头上,她就总是要将事情做好的。玉倾雪本就聪明,再加上玉罗刹留给女儿的心腹从旁提点辅佐,玉倾雪很快就上手,不出一年就能将西方魔教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在玉罗刹给玉倾雪准备的诸多试炼之中,“经商”实在是最为微小而不值一提的环节,不过如今闲聊,这却也是很好的谈资。
花满楼不太喝酒,不过却酿的一手好酒。玉倾雪最是喜欢他这里百花酿的甘美滋味,再加上这些时日也的确没有什么新鲜事的缘故,玉倾雪往花满楼这里跑的越发的勤了一些。
“阿倾,我这一年可就酿了七坛,你今日喝的便是最后一坛了。”花满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手下的动作却并不含糊,他擎着一柄竹制的小酒舀,将里面细细的涂抹了一层薄薄的琥珀蜜,然后将这细长柄的小酒舀伸入了大酒坛里,从里面舀出一捧,盛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
已然初夏,那水晶小碗四周被堆上了细细碎冰,里面的酒液晃荡出淡粉的颜色,不多时候便有水珠凝结在水晶碗的碗壁上,欲坠不坠的样子,看着就冲散了这一年刚刚升腾而起的燥热。
等到碗里的酒液彻底染上了浮冰碎雪的温度,玉倾雪接过那水晶小碗,浅浅的抿了一小口,甜蜜之后肺腑升腾起一股暖意,额上浮出了一抹细汗却反倒觉得凉快。小姑娘捧着手中的碗,一双异色的眸子满足的眯起,不自觉的像是小猫一样咕叽出声。
花满楼不由失笑,转而为她斟了第二碗。这一次,花满楼没有往酒舀里涂抹蜂蜜,而是取过一旁方才玉倾雪削皮还切成了小块的各色水果,三三两两的投入了酒中。玉倾雪的刀法自然是好的,无论是什么水果都切得大小一致,整整齐齐。如今那些果丁在百花酿中上下浮动,花香果香相映成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玉倾雪知道花满楼不是在心疼他的酒,只是在劝自己少喝一些。不过这酒甜津津的,其实也没有多烈,而她这些日子和陆小凤一道练出了不小的酒量,因此玉倾雪并不接花满楼的话茬,只是说道:“要说做生意,原随云其实挺有天赋的。”
“玉姑娘过奖。”
仿佛在印证“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俗语,玉倾雪的话音刚落,一道男声就从她的身后传来,玉倾雪眯着眼睛望去,便看见一个双眼覆着白绸,手中却拿着一柄折扇的青年。
玉倾雪继续了方才喝酒的动作,一直等到来人走到他们旁边坐定,她这才说道:“原随云,你今日戴着这遮眼的白布是为何?”
花家和原家本就有生意往来,原随云一开始也刻意接近过花满楼,而如今不仅是无争山庄和花家,就是他的极乐楼和花家也多少有些生意往来,再加上花满楼这人甚妙,因此原随云总会抽出些时间来拜访一下这位“朋友”。
而和花满楼对待自己目盲的坦荡不同,原随云很是忌讳旁人提及他的眼睛。只是他这人能忍,也还算是清醒,在知道自己的武力值比不过玉倾雪之后,他对玉倾雪的容忍度明显上升了。
玉倾雪不是故意戳人痛处,她只是恶性趣味一起,坏心的想要看看这原随云到底能忍到什么地步。
事实证明,这人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能够隐忍,这也就证明这人的野心也是不小。玉倾雪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对这个新发现的“小游戏”乐此不疲。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纵然好人和坏人的界限并不分明,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花满楼是纯粹的光,而原随云是不纯粹的夜。所以玉倾雪格外喜欢看着他们两个人相处,因为她有些好奇,不知道是光会被夜所吞噬,还是夜晚终有一天会趋向光明。
围观,撩拨,掌控。这是玉倾雪的游戏,她乐此不疲。
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暗地里和别人比较的原随云,他在听见玉倾雪的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眼,却是神色如常的道:“家父不甘心,这是他新的尝试。”
花满楼理解的笑了笑,道:“我爹也总是如此,为我遍寻名医。”只不过,花满楼自己倒是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