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啊,大师。”玉倾雪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原地蹦了一下,借此正面对着无花。小姑娘偏了偏头,一只幽蓝色的眸子被掩在白袍下,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则在阳光之下闪现着某种饴糖一样的色泽。
无花对着玉倾雪挑了挑眉,似在询问,又似乎是单纯的等待她说下去。
这个人时常是一副平和不过的眉眼,恍若温山软水毫无波澜,只是这微微的一挑眉,就恍若蝴蝶停在上面。
玉倾雪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无花的眉。
这个人眉形生得极好看,不是稀疏到寡淡,也没有嚣张而散乱。它生得整整齐齐,虽没有特地修剪,可是却也没有一根生得凌乱。那浓淡合宜的一尾,宛若画家工笔。只是这会儿玉倾雪摸着它,却觉指尖有一团绒绒的触觉。
无花只觉得是一只小奶猫的肉垫垫按在了他的额上。有一点湿润的触感,然而更柔嫩得让人心惊。
“小檀越何事奇怪?”她称呼他为“大师”,所以无花便回一句“小檀越”,这是寻常香客与高僧最寻常的称呼,可是被无花和玉倾雪唤出来,却偏生多了一点别样的味道。
玉倾雪忽然有些不自在了起了,她倏忽收回了手,一脸正色道:“那个什么杀手组织的,在我这里算是精锐尽折,他们这会儿居然这样安生?”
无花微微皱眉。他并不觉这个杀手组织有什么棘手的地方,只是他却总觉得中原一点红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有些奇异。一个刀口舔血的人,纵然楚留香也佩服他“有情有义”,可是一个杀手又怎么会有情,一个讲究义气之人又怎么会成为杀手?
退一万步说,中原一点红就当真是杀手中的一朵奇葩,可是他和他家小姑娘素昧平生,这人又凭什么因为他家小姑娘的一句话而放弃了那个任务,甘愿回组织去受罚?
“终归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小檀越就安生等着就是。”并不想要让玉倾雪和中原一点红扯上什么前缘,无花只这样说了一句,而后便不再继续和玉倾雪讨论这个话题。
“也是。”玉倾雪笑了笑,又重新往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对无花说道:“这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打算回家去,无花哥哥和我一道么?”
玉倾雪说的自然不是回大漠,而是回万梅山庄。珠光宝气阁其实距离万梅山庄并不遥远,玉倾雪虽说是被大金鹏王朝的事情绊住了脚,但是这么长时间在外面浪到就连家都不回,却终归是说不过去的。
而听见了玉倾雪的“邀请”,无花也点了点头,道:“许久不曾见西门姨姨,想也该去探望一二了。”
玉倾雪点了点头,却又警告一般的道:“我哥这人有几分痴性情,你可不许胡乱忽悠他。”
说起无花和西门吹雪的关系……某一段时间之内,西门吹雪一直将无花看作是“救星”,没有法子,他家幼妹一哭起来就是那么个样子,而除了娘亲,仿佛就只有这个光头能哄得好她了。
为此西门吹雪过后虽然会觉得有些吃味——自己的妹妹,凭什么自己哄不好,却偏生要别人去哄?可是每一次稍有些什么不和那小肉团子心意,她就这般哭闹开去的时候,西门吹雪又仿佛怀里抱着个烫手的山芋,一直到将玉倾雪塞进无花的怀里,他才能勉强崩住自己脸上的神色。
从小一起长大便是这一点不好,彼此之间的那点儿把柄都被对方抓的死死地,如此一来,西门吹雪在无花面前就少不得弱气几分,有些端不起“娘家哥哥”的架子来。
撸猫都得顺毛捋才行,某位内心如墨的大师深谙此道,又惯常会掌控人心,在他的经营之下,抛开玉倾雪不谈,西门吹雪和他也难得能成为知己——比起那个厚脸皮黏上来的陆小凤,无花才算是西门吹雪第一个承认的“朋友”。
听见玉倾雪的话,某位大师不由弯了一双眸子,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第二十八章归哉归哉。
玉倾雪在回家之前,是设想过家里会是一番怎样“热闹”的景象的。不是她这个人不惮以最能作的模式去想象她家老头,而是玉倾雪从小到大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不下百次,早就有些司空见惯了。
十分淡然的侧身躲开被掌风挥出的假山石,玉倾雪耸了耸肩,对在一旁默默的记录着此番万梅山庄之中折损的忠叔抱怨道:“虽然我顶不喜欢这带洞的假石头,一看见就觉得浑身发麻,不过忠叔,我可是记得哥哥还是挺喜欢这个的,当初为了它可花了五千多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殷实之家一个月的吃喝嚼用,五千两银子却是一块太湖石正常的价格。西门吹雪虽然目下无尘,可是他往那里一站便周身煞气渗人,哪还有不要命的奸商敢忽悠他?
忠叔叹了一口气,也有些心疼了。
五千两对于他们万梅山庄来说不算什么,他也不是心疼这么点儿银子,不过这块太湖石却是帮他家庄主参悟了“大道至简”的道理,西门吹雪由此正式入道,因此这太湖石也是十分有纪念价值的。
可惜如今这石头被人一掌挥开,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忠叔叹息一声,却也安慰自己说是既然他家小小姐不喜欢,那早日能换一个新的也好。
忠叔的家族世代效忠西方魔教,他自己更是因为玉罗刹对他有恩,因此对玉罗刹的妻儿特别忠心耿耿。忠叔自然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侍奉好两位小主子的,只是但凡是人就总有偏心的时候,比起从小就一(面)本(瘫)正(着)经(脸)的少庄主,忠叔自然更偏疼粉琢玉砌还会撒娇卖萌的小小姐些。
况且男孩子日后要顶天立地,那么宠他总归不是好事,忠叔一边翻看着玉爸爸写的“育儿笔记”,一边没有任何愧疚感的继续将偏心大业进行到底了。
于是,几日之后,原本那块摆着嶙峋山石的地方被补上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淡粉色的芙蓉玉雕琢而成的兔子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吧。
玉倾雪和无花熟练的穿过了不时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终于走到了一个白衣的女子身旁。她的膝上还横着一柄长剑,那剑比寻常的剑要长了一些,却更加窄了两指,女子是一寸一寸的用细白的锦缎擦着剑身,不经意间剑身却映出了她的那双恍若秋水的沉静眼眸。
周遭熙攘喧闹,她的周身却是静的,让人无端觉得在她面前高声言语都仿佛是一种过错。只是却有人丝毫不惧怕这女子周身与世隔绝般的气场,在看见她在树下的身影那一刻,某个小姑娘便已经足尖轻点,整个人如同小猫一样直往女子怀中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