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的哄着怀里不住啼哭的女婴,第一次的时候,险些跟着她一起哭出来。后来还是西门嫣看不下去,接过小女儿好一通哺乳和摇晃,这才将这个格外爱哭又格外难哄的大小姐哄好了。
后来的次数多了,无花竟也渐渐从容了起来。他一边熟练的安抚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一边还能分神细数着这姑娘到底有多爱哭——饿了要哭,被抱着不舒服要哭,困了要哭,不能把李姨的朱钗往嘴里塞了也还是要哭。甚至就连嘘嘘和嗯嗯了之后,玉倾雪也要象征性的在无花怀里哭上一阵子的。
再到后来,这姑娘终于不哭了,可是无花有犯愁了——与其看着她那一副咬牙隐忍的模样,还不如让她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练功岔了真气,内力在体内如同无数小针乱窜的时候,玉倾雪没哭。第一次格杀教中叛徒,被人一刀割在腰侧,要不是反应快,直接就被劈成两截儿的时候,玉倾雪还是没有哭。中了毒箭,割肉挖骨不算,最后还要蚀肌祛疤的时候,玉倾雪依旧没有哭。
可是无花在她身边看着,却宁愿这姑娘如同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又无理取闹的哭出来。只是他也知道终归不能,因为成为了西方魔教的圣女,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西方魔教教主,所以玉倾雪必须强大,也必须坚强。
大概就是从这姑娘已经不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无花就格外看不得玉倾雪受伤。在他眼里,玉倾雪哪怕承受了一丝一毫的疼痛都不是小事,对于让玉倾雪受伤的人,无花这里也绝对没有“算了”这个说法。
这是他养大的姑娘,她的成长倾注了他的心血,简直是他这些年来最旷日持久的坚持和呵护,断然没有被人折损还善罢甘休的可能。
所以无花离开了山西,暂且离开了玉倾雪身边。
他心细如发,城府远非常人能够想象,玉倾雪需要见到陆小凤和楚留香之后分析一阵才能明白的东西,无花早就有了明悟。因此他提前动身,将花满楼遗憾自己不能因此顺藤摸瓜而断掉的线索续上。
无花住在了百花楼附近,静候了三日,果然见到了街上的异动。不过他也没有急着出手,因为就在昨日,他看见了从不关门的百花楼中走进了一个人。
那人却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无花没有料到此人会在这里,不过却觉得有了这人参与,事情应该会更加有趣。因此无花按兵不动,终于等到了那只不知死活的燕子撞在了原随云手中的那一天。
原随云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平素江湖中的人提起他的时候,总会说一句“可惜这是个瞎子”,不过无花却在见到原随云的那一刻便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和和沉静。
无花也见过瞎子,他们之中怨天尤人的人有之,像是花满楼那般更加珍惜和热爱生命的人也并非绝无仅有。而原随云和这两种人都不同,花满楼是沉静的水,是不伤人的涓涓细流。而原随云是冰封的湖,下面却又有岩浆翻涌。
原随云。
念了这么一声,无花忽然笑了。
他的身法鬼魅——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玉倾雪能够将他的家传绝学“迎风一刀斩”发挥十成威力,同样天分极为佳,无花自然也能将玉倾雪的那一身鬼狷身法学了十成十。
若非玉倾雪刻意放重脚步,花满楼是听不见她的脚步和呼吸的。而同样,如果无花有意为之,原随云也同样感受不到他的尾随。
原随云今日来寻花满楼,是因为江南花家和他们无争山庄有一笔生意。这笔生意极为重要,若是谈成了,无论是无争山庄还是花家都能更上一层,而让无争山庄重现昔年的繁华已经成了原随云的执念,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眼盲。
——世人都说,同病相怜。
听闻江南花家有个特别受到宠爱的花家七童,而且此人恰好便是目盲,原随云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决定从花满楼下手,逐步得到花家的好感,以此促成那一桩对于无争山庄来说十分重要的生意。
无争山庄如今虽然已经不如往日,不过原随云这个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还不至于沦落到住客栈的地步。他此次前来江南,住的便是昔年他家祖上在此置下的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因为他娘亲未过世之前最喜欢这里的江南景致,因此他父亲在此后的许多年也定期派人来打理和收拾。
原随云的母亲去了许久,这里却也未曾显露出破败,依旧如同昔年原随云儿时记忆中的样子——虽然,对于现在的原随云来说,这里是鲜妍还是破败,其实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缓步走下了马车,而跟在他身后的车夫则从马车底部的暗层里面拖出来了一个麻袋。
车夫面色如常的挑开了那个依稀往外渗着血的袋子,便露出了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和……一滩碎肉。
“希望花公子回来的时候,闻不到他的小楼里的那点子血腥,不然反倒是原某失礼了。”原随云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气,却是缓缓的微笑了起来。
上官飞燕已经被骇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这个人缓缓走过去关上了百花楼的门,然后……他将那里近乎变成了地狱。
上官飞燕从未见识过这样狠辣的人,他最先削掉了崔一洞的舌头,然后毁掉了他的声带,最后在他的呜咽惨叫之中,将他一点一点的切削成了肉泥。这个人的动作十足的优美,将崔一洞变成那一滩看不出形状的碎肉的过程之中甚至没有弄脏半点自己的手指和地面,然而他的手段之狠辣,简直是上官飞燕生平仅见。
上官飞燕不是没有杀过人,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还亲手杀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堂姐。可是杀人夜不过是头点地,像是手段残忍到这般地步的,上官飞燕简直要被他吓破了胆。而这个人就这样挂着初见时候温润缱绻的笑意,将她和那一滩碎肉装到了一起。
此刻上官飞燕已经顾不得恶心了,她更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自己到底能不能从这个人手中活下来。
上官飞燕的脑海之中走马灯一样的过着,希望可以翻检出来一个可以救自己性命的人。霍休、霍天青甚至是那三个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的侍卫。仓皇之际,上官飞燕倏忽回忆起自己和这些人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们说的话,可是就连上官飞燕自己都知道,男人在床笫之间说的话,又怎么能够作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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