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病发的突然,昏迷了半月就山陵崩了。宫中缟素一片,梁萦想起了当年先帝那会,死气沉沉的,宫里的人面上都悲悲戚戚,但哭声都只是干嚎而已。
梁萦在宫里哭丧回来,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内外命妇哭丧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怎么哭,哭几声,跪拜几次都有规矩。若是哭声不能及时停住,还会被视为失礼。
邓不疑和她一同从宫里回来了,夫妻两个一身素服,对望一眼,梁萦就红了眼眶。她抓住邓不疑的袖子,泪珠就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邓不疑先是手慌脚乱,他拥着她,让她将脸埋进怀里。他想说一些话来安慰梁萦,但是他不会说那些安慰人的话,只能笨手笨脚的抱住她,听她啜泣。
梁萦心里难受,在宫内不能哭的厉害,到了邓不疑这里哭得脸上一团团的到处都是。等到她哭完终于抬起头,发现邓不疑的胸襟前已经不能看了,她察觉到方才自己哭的有多失态之后,慌慌张张用袖子遮住脸。
邓不疑让人去准备热汤来给梁萦擦脸,他半点都不在乎胸前的那一块,“当年齐王作乱的时候,大父和阿父的消息传来,我一边哭,一边要冲到家里摆放兵器的地方,要和齐王老儿拼个死活。”
梁萦躲在屏风后面,在侍女的服侍下,洁面出来,就听到邓不疑这句。她知道邓不疑童年时候的这一段,但是邓不疑本人很少说起,她也不会去触碰他的心事。这回听他主动提起,她有些吃惊,“那会你自己要去和齐王要分个高低。”
“是啊。”邓不疑脱去身上最外面那一件素衣,随意的穿了一套居家的襜褕。他说起以前的事面色淡淡,“不过大父手下养的那些门客跑了大半,我哪会一个人去也做不了甚么。”
门客也只是富贵的时候养着凑个热闹,领着去打群架或许还有点用处,真的到了要报仇了,没几个能派上用场的。
邓不疑都将家里那些门客都遣散干净了,养着只能充门面,还不如别费那个钱。邓骜私下还劝说他多收门客,门客一多,将来也有许多人传播他的好名声。
名声这玩意儿既不能拿来吃,也不能拿来穿,也只能骗别人。不管自己名声有多好,那些讨厌他的人,该怎么讨厌,那么还是接着讨厌。
“现在齐王老儿死的连骨头都没有了,其子孙后辈被剥夺了宗室身份,父祖的仇也算是了了。”邓不疑说着对梁萦笑了笑。
反王之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参加作乱的自然是杀无赦,剩下来的基本上是悄无声息,等到哪一日朝廷要和匈奴或者是其他周边邻国要和亲了,就从这些反王之后里挑出个女子封了公主去和亲。
的确是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了。
梁萦知道邓不疑是拿自己当年的事来安慰她,虽然有些笨拙,但其中的心意却是满满可以看见的。
晚间用饭,建成侯府里的三个凑在一起,邓骜在邓不疑的帮助下在宫廷里做郎官,等到资历够了就会是侍中。不过因为还没有娶妇,在旁人眼里算不得成人,所以还是和兄嫂住在一起。
家里来了个女主人,邓骜倒是欢呼雀跃,他已经不是小儿,不需要兄嫂来照顾他,只是他新妇是何许人也还要看兄嫂的意思。阿父不在了,阿兄就等同父亲。可惜到了这会他都还没见着自己新妇的影子。
结果太皇太后山陵崩,他家阿嫂是在长信殿长大的,人又是才嫁过来的,不可能再这个节骨眼上给他相看新妇。顿时整个人都垂头搭脑的,没有半点精神。
夕食用的清淡,都是几样时令菜蔬,年轻男人最喜欢的肉食,半点都见不到。
除非那些胆大包天的诸侯王,长安的贵族没几个敢在这个时候大口吃肉。尤其太皇太后还是梁萦的外祖母。
梁萦坐在席上,看到那边的邓骜只顾着埋头用膳,想起这个小叔子还没有成家。按道理这件事原来应该是她去管的,可是她到底是做不来这个媒人,要是没介绍好,两口子过不下去,她罪过就大了,其实她挺希望邓骜能够出去认识一个合适的贵女。
每年的上巳,就是一次男女相会的好时候。
邓骜感觉到嫂子在看自己,他放下手里的铜匕,抬头看过去,就瞧见兄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吓得他又低下头去。
梁萦见状,去看邓不疑,果然邓不疑一副护食的猫崽样。她好气又好笑,没有去管这对兄弟了。
邓不疑吃醋的时候是不分场合的,当年他吃江都太子的醋,大庭广众之下,拿着一个由头把人给暴打了一顿。
换个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只要不过分,她也随他去了。
皇帝的孝期只有二十七日,东宫的缟素也只是摆了二十七日,就迎接来了新的女主人邓太后。
邓太后走入长信殿的时候,难以压住内心的激动。对于宫中的女子来说,椒房殿不是最终的胜利,长信殿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在椒房殿还有被废黜的危险,但在长信殿却不会,甚至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孙子,还得听自己的话。
这梦寐以求的长信殿,她终于是进来了。
邓太后带着人仔细的在长信殿中观看,她时不时对着身后的詹事说着甚么,詹事一手持简牍,一手持笔,将邓太后说的那些话都仔细记下来。将来这些都是要照着皇太后的意思做改动的。
“嗯,就这些吧。”长乐宫这么大一个宫殿群,邓太后是不可能样样都能变到的,也没有那个意思。她要变的仅仅是长信殿。
太皇太后年老,许多东西为了照顾老人家的习惯,都特意做高,方便太皇太后触碰,但是邓太后却用不上。对于用不上的东西那么就改掉。
“对了,他来了么?”邓太后突然对身后的女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