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记得自己那天也是坐在医院,急诊室外的长廊上,来来去去都是人,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急切的,愤怒的,委屈的,不甘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很压抑,可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谁不曾咬着牙在黑暗里摸索,头顶那束光能不能照下来全凭运气。
可能怎么办?停住不走了吗?
万一没多远就是天光大亮呢!
还是要往前走的,我们都要往前走。
停步不前,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她侧仰着头去看周政烁的时候,他正好低下头来,冲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发什么呆。”
时夏扯了下唇角,握住他的手,“我在想,你的粉丝会不会用眼泪把我淹没。”
他那么好,到底她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遇见他。
黑暗里摸索着,找不到光亮的时候,是他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她往前走。
有人陪着,哪怕找不到方向,也不会慌乱和无措。
秦成昊已经把通稿发出去了,大约明天就会陆续有消息出来,一方面是澄清之前的绯闻,一方面是公开恋情。
时夏之前已经曝光过了,现在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公开了也好。
时夏其实很忐忑。
“我其实挺害怕,有人骂你的,或者骂我。”时夏绞着手指。
是很害怕,不被祝福。
可转念想一想,连她自己都不敢祝福自己,谈一场可能没有将来的恋爱,于她来说是偷来的幸福,可对他来说,可能是一场残酷的折磨。
她低着头,在想些什么,尔后猛地抬了头,一脸苍白,“对了,我还没去见过叔叔和阿姨,消息出来,他们会不会生气?”
虽说只是公开恋情,不是订婚,也不是结婚,可时夏总觉得自己没资格和他谈恋爱,连带着也害怕被他父母指责。
周政烁猛地攥住了她的手,低头,认真看她,“时夏,对我有点儿信心,嗯?”
他微微蹙着眉,“我总觉得,你很没安全感,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没谈过恋爱,也迟钝,你心里想什么,别让我去猜。”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去猜女孩子的心思,尤其是她,关心则乱,所以总抓不住要领。
“粉丝那边,几个大的站子,成昊已经去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会引导一下评论。我一把年纪了,走的也不是偶像路线,谈个恋爱,不至于遍地哀嚎,而且,我的粉丝们,还是很理智的,我喜欢的,他们一定也会喜欢。”他温声和她解释着,“至于我爸妈那边,他们早就知道你,我妈妈也见过你,她很喜欢,也很心疼你,不用担心她不同意。”
其实也是有阻拦过,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见他那么在意,也就不再强求,只说,“你自己仔细考虑好,别小孩子气,别冲动。冷冷静静想好了,人生是你自己的,断定是对的,将来不后悔,爸妈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从来是个冷静的人,父母也知道,长这么大,没做过荒唐事。
第一次在人生大事上忤逆父母的意思,思考了很久,最后和爸妈促膝长谈,一点一点分析和解释自己和时夏的关系。
他记得自己说过一句话:“我可以不管她,也可以抽抽手转头就走,可后半辈子,我可能也没法去爱别人,也没法原谅自己了。”
妈妈说:“她的确很可怜,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责任把她当做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他沉默良久,做了个比喻,“高一的时候,同班一个男生从楼上摔下来,全身瘫痪,我和他很要好,学校募捐的时候我把我所有的压岁钱都捐了,我去看过他一次,提了一兜子水果,也只一次,往后没去过。但小雪不一样,她出事,我能切身地感觉自己心口疼,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不知道她病情的时候会觉得慌乱,会害怕,有一次我梦到她的葬礼,醒来哭了半宿。我不小了,分得清感情,我是真的爱她。”
和父母谈论爱情其实很别扭,芜杂的生活面前,柴米油盐把年老的灵魂浸染得遍布烟火气,爱情就像是戏文里的唱词,听得见,摸不着,也看不着,缥缈得很,放在心里感动片刻也就罢了,可真填到错综复杂的生活里头,就好像一个笑话。
一句我爱,我喜欢,比不上房子和车子来得实际。
但他知道,父母会懂的。
他们年轻的时候,爱得更深切。
离得还远,周政烁和时夏讲了讲爸妈的事,“你不要觉得我父母是很死板的老学究,其实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很浪漫的,我妈妈脖子里有块儿玉,是生死关头我爸爸刻的,背面四个字是‘至死不渝’。我爸爸是个考古学家,以前组考察队去山里的时候,我妈妈还是他学生,跟着他去的,差点儿死在山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