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最近要找工作,可能没多少时间……照顾他。”
时夏反复摩挲着尾指,这是她紧张和纠结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
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但她实在不适合撒谎和找借口,蹩脚极了。
秦成昊沉默片刻,忽然站起了身,“陪我去喝杯咖啡吧!有时间吗?”
这是有话要说,时夏“嗯”了声,有些莫名地跟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店坐下来,靠窗,临着一个小街,街对面是公园,石头围墙和矮灌木丛后面是人工湖,湖上有八角亭,檐角缀着铜铃,风一吹,叮铃叮铃地响,这季节来玩儿的人很少,所以街上也很少人。
“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秦成昊推了一下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时夏,“请你如实告诉我。”
时夏坐得笔直,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互相摩挲着,“你说。”
她这样战战兢兢,倒是让他生出一点儿罪恶感来。
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知道自己怀孕那天,是在体检吧?”
真安静,秦成昊目光定在那里,专注地等她回答,咖啡厅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街道也安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就好像那天体检结果出来的时候,医生欲言又止地问她,“和家属一起来的吗?”
她隐隐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然后苍白着脸,镇定地说:“我没有家属,户口本上只剩下自己了,有什么情况,您直说就好。”
医生请她坐下,“是这样……”
说了什么,她不大听得懂,只记得自己去做了更详细的检查,检查报告拿去给医生看,医生眉头紧紧蹙着,对她说:“情况很不乐观。”
她记得自己“哦”了声,盯着那张纸反反复复地看,医生大概觉得她表情太伤心,沉默着,那短暂的安静,让她恍惚有一种时光静止了的感觉。
她站在嘈杂的医院大厅里打电话给周政烁,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只挑了最无关轻重的,“阿政,我怀孕了。”
其他的,说不出口。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她在电话这头出神,人山人海,嘈杂声汹涌而澎湃,而她的世界,是安静而肃穆的灰白色,寂静无声,苍茫空旷。
像现在这样,仿佛孤身站在一座荒岛上,大雾弥漫,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什么都没有,一片茫然和空白,叫人无措。
时夏互相摩挲的手也停止了,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声音,很轻很缓慢地“嗯”了声。
秦成昊眨了下眼,然后缓缓点点头,“所以体检结果呢?”
时夏屏气息声,目光警惕地盯着秦成昊,为什么总觉得害怕他呢?时夏终于明白,是这个人总是太通透,什么都看得明白。
再透明的人都会有想隐藏的小角落,而时夏拼命想藏起来的东西,被他看破了。
“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放心,体检结果除了你和医院没人能拿得到,我只是碰巧知道那天你做了什么,并且碰巧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猜到罢了。你要不要听我猜测的答案?”他把眼镜摘下来,拿纸巾擦拭了一下,又戴上去,依旧看着她。
时夏心慌到极点,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别……”
看他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但时夏并不想再听一遍结果,对他扯了个笑,“是,体检结果不好,去做了详细的检查,说没多少时间了,孩子也可能保不住。”
秦成昊陡然沉肃下来。
时夏不自在地低了头,“你不用那个眼神看着我,我并不觉得难过,谁能说活着就是一种幸运呢?我固然有舍不得的人,也有很多没做的事,但难过谈不上,顶多是有些遗憾,从小就想做一个洒脱的人,所以不想死的时候哭哭啼啼,如果你还能顾念一点儿情谊,请你别告诉周政烁。”
“不想连累他?”
不想,一点儿都不想,可是人总是自私又懦弱,贪恋温暖又害怕孤独,“我连累他已经够多了,临别的时候还惹他染上绯闻。”时夏笑了下,“你觉得我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的确没资格。”他却是点了头,“虽然一开始就是契约关系,但合同拟好一年后就作废了,阿政当时说的是你随时可以离开吧?……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的多。这两年时间,是阿政最辛苦的两年,转型期,他挑剧本又严格,很多本子递上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一个看,挑好还要反复琢磨评估,觉得哪方面都合适了才会接,他接的代言很少,所以收入也不高,你记得你们那个公寓吧?带装修和家具总花费在两千万左右,他虽然片酬叫得不低,出场费也高的让人嫉妒,但以他的工作方式,积蓄可远远没有到达那种水平,几乎花了自己未来三年甚至五年十年的收入。那房子是给你的。”
他看着时夏,面上没什么表情,所以她也不大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