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谢迟叹息,“总要有第一个。”
妙妙在这时抱住了皇爷爷拿着棋盘的手:“放这!”
“放这儿爷爷就输啦。”太上皇费力地把手抽走,又道,“等。这种两方互相耗着的事情,就等。”
“……等管用吗?”谢迟十分疑惑,太上皇笑道:“你要相信自己身边有明事理的忠臣。他们在涉及一己之力的事上,可能会犹豫,会摇摆不定,但终归还是会做出利国利民的选择。”
作为一个帝王而言,谢迟还是太年轻了。在事情办得不顺的时候,他容易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在与群臣对立,觉得只有自己是在顾大局。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任何一个朝堂上,都会有良臣,而且大多数时候良臣都要比奸臣多。他们会和他一样心怀天下,一样希望黎民百姓都能过得好。
这些良臣在关键的时候总会站起来的,只不过当事情关乎自身时,是个人都会有所徘徊。谢迟现下就是太急了。
“放这!!!”妙妙执拗地总想往一个空着的地方落子,看皇爷爷总绕着那里走,她就有点急了。
“好好好好,放这放这!”太上皇没办法,只好往那个地方落了一颗,手收回来后就戳妙妙的额头,“你是来帮着你父皇赢我的吧?”
“嘻嘻嘻嘻……”妙妙高兴了,心满意足地倒在了爷爷怀里。
结果谢迟心不在焉的,也往那没必要的空子里落了一颗。
接着他又瞬间反应过来,不禁惨叫了一声,又自嘲地嗤笑出来。
“心不在焉的,就别下了。”太上皇摆摆手,谢迟点点头,把手上剩余的棋子丢回了棋盒里。
说实在话,太上皇的这番话,谢迟真没信。他觉得太上皇太想当然了,人心这种事,怎么说的好呢?
然而又过了几天,他还真收到了一封自请不在世袭罔替的奏章,只不过是忠王上的。
谢迟因此而欣慰了一阵,却又有些无奈。因为忠王上奏章没用,他是异姓王,跟宗亲是两码事,他来开这个头宗亲们也可以当看不见。
而且,忠王的爵位不能降。忠王一爵的世袭罔替,是世宗皇帝当年明明白白下旨定下的,是因为头一位忠王的忠心。这是一种对臣子的嘉奖,后头的皇帝不能无缘无故给撤掉。
所以谢迟把陆恒召进行宫来解释了一番,跟他说这事不成,不能从他这儿开刀。
陆恒听完直叹气,苦笑说:“臣头一回恨自己不姓谢。”
当年废太子还在的时候,多少人在说他如果姓谢就好了,大齐会有个明君,他都只是听听便作罢。眼下这事闹得,他却真有些搓火。
朝廷都穷成什么样了,这帮宗亲还真能安心坐享民脂民膏?也不想想若是哪天大齐没了,他们还上哪儿去享清福?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天,谢迟便听说读书人之间最近在流传一篇出自于忠王之手的文章,里面破口大骂宗亲们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结果这篇文章,把一直在犹豫不决的谢逢给骂了出来。又过了一天,谢逐的折子也送了进来。
三个人都知道这事利国利民。先前没吭声的原因也都一样,怕挨其他宗亲的骂。但忠王的文章一出来,文人们又跟着口诛笔伐了一番,他们觉得挨谁的骂不是骂啊?那还是让自家人骂比较好,不能在民间留骂名。
谢迟一边看他们的奏章一边听他们抱怨忠王,笑得一脸复杂:“忠王那文章,骂得有多狠啊?”
“……单是想想没有宫人敢呈给您看,您大概就知道了。”谢逢撇嘴道,“早些年,忠王文采斐然那是满城皆知的,但臣头回知道他用……不太文雅的字眼骂人,都能写出篇骈文,对仗那叫一工整……谢追看完文章脸都红了,直恨自己还没承袭爵位,跟八叔吵了好几天,就想逼八叔上折子。”
“……”谢迟心里默默决定一会儿一定然宫人把这文章找来瞧瞧,接着放下折子一笑,“我之前就估摸着你们两个要先来,封地都给你们划好了。”
他说着让宫人取了地图来。地图在面前摊开,他指了指江南的两处地方:“这两片地方,不错吧?”
谢逐和谢逢定睛一瞧,何止是不错?那是实实在在的鱼米之乡,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谢逐不禁轻吸了口凉气:“不合适吧……”他们两个占了这样的上佳之地,旁的宗亲岂不是要说皇帝不公?
“别客气,没什么不合适。”皇帝本尊粲然一笑,“先上了折子的把好地方拿走,落于人后的才着急呢。”
大齐虽然地大物博,但真正丰饶的地方,其实也就那么多。他从好地方开始分,越到后头越贫瘠,早晚能把踌躇不决的都逼出来。别人还反倒没法骂他不公了——这不是先来后到吗?
——最初冒出这个主意时,他心里莫名地乐了半天,一边觉得这主意好,一边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坏。
他还腹诽说,自己天天这么琢磨着敛财,要不是出身宗亲、要不是当了皇帝,大概很适合去经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