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尽量放轻动作,蹙着秀眉道:“奴婢觉得,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府里的人都说赵大夫人不错,您别太担心。”
闵氏前阵子靠着自己从外头叫膳扛了几天,但很快就发现,这么花钱真吃不消,而大厨房不知还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这两天她就又只好凑合着吃府里的饭菜了,只叫春柳她们出去买个凉拌苦瓜之类下火的回来,但不怎么顶用。
至于请大夫这事儿,闵氏听春柳又一次劝完,还是摇了头:“不清楚背后是谁,万一那人能说得动大厨房也能说得动赵大夫呢?”
厨子只是让她上上火,大夫可就不一定了。闵氏虽家境尚可,可从前也没接触过侯府后宅,现下不得不多加小心,慢慢摸索。
春柳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好劝了。安安静静地刚上完药,秋棠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姨娘!”
“又毛毛躁躁的!”春柳扭头斥了一句,秋棠赶忙收住脚,欠身告了声罪,然后道:“正院那边……刚罚了人,罚了掌事的周志才,还把大厨房的张喜也押出来打了一顿。哦,另外还有青釉……说她瞒而不报什么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秋棠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不要紧,打从“大厨房”这三个字一出来,闵氏就绷直了后背。
她觉得这事很可能跟自己有关系,想了想先前怀疑的人,追问道:“减兰呢?有她的事吗?”
“减兰?”秋棠一愣,茫然摇头,“没听说……”
说话间了,夏莲也进了屋来,有点紧张地道:“姨娘,正院的青瓷来了。”
闵氏赶忙起身相迎,青瓷行至门前的两步石阶前停住,神情淡淡地朝她一福:“姨娘,您近来受苦了。几个下人背着夫人干的混账事,夫人气得不行。”
闵氏怔了怔,赶忙蕴起笑:“什么话……让夫人操心了。”
“夫人已吩咐了赵大夫,赵大夫一会儿会过来给您瞧瞧。”青瓷说罢又指了指身后宦官手里的托盘,“夫人听闻您近来在外叫膳,破费了。这些钱她给您补上。”
这倒真让闵氏心里一松。
人嘛,总有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使钱的地方,手头缺银子就总会多一份不安。夫人把这钱贴过来——而且一看就比她花出去的多,别的不讲,至少让她不必紧绷着那根弦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好听的,青瓷的下一句话便已出来了:“另外夫人让奴婢知会您一声,咱府里没有晨醒昏定的规矩,她素来也随性,您日后不必天天去正院问安了。不妨多睡一睡,轻松些便是。”
闵氏的笑容被卡在了脸上。
类似的话,她头一次去时就听正院的人说过。可下人说出来,跟夫人亲口说可不一样,夫人这么一开口,她就不得不作罢了。
这条路到底还是没走通。闵氏一时怅然,青瓷也没非等她回话,低眉顺眼地又一福,就告了退。
正院,青釉趴在床上一语不发,心里懊悔得不行。
她挨的罚是最轻的,因为她没直接参与这事,周志才把事情告诉她的时候,都已经安排好大厨房了。她的错只是瞒而不报,挨那几板子落的这点伤,稍养两天就过去了。跟周志才和张喜要在外头跪满三个时辰可不能比。
可问题是,夫人开口说了一句话:“近来让青瓷在跟前侍候。”
青釉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担心夫人会不会从此不再用她。白釉倒是劝她不必担心,减兰也说应该不至于。可青釉思来想去还是不安,一来青瓷好不容易有机会到夫人跟前,势必会尽量守住不让她凑上去;二来,她心下惊觉,类似的事如果再出一次,她可能会在正院里都留不住了。
所以她必须好好想想,日后得换个活法。
她和周志才先前所以为的“忠心”大概是错的——夫人不高兴了,那就是错的。她今后得按夫人喜欢的方式办,按着夫人所说的那样,帮她盯着后宅,但不能绕过她办事。
好好的饭碗,她不能给砸了!更不能让青瓷得势踩在她头上!
转眼到了九月末,宫里终于正式下了旨,让谢逢承继亲王位。他的父亲因为是皇帝的亲四弟的缘故,朝中坊间都按着习惯称他为“四王”,但其实亲王们也都有正经的爵号,四王是宝亲王。
谢逢承继的就是这宝亲王位,日后再有人提起这三个字,那说的就是他了。
宝亲王一府还在孝期,承继爵位也不好设宴庆贺。各府便都只备了礼送过去,所附的帖子上说的吉祥话也都很克制。
十月,宫中又下了一道旨意,说这回的新年要大贺一次。这大贺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宗亲们便都揣摩着想,大概是陛下秋日里大病了一场,秋狝冬狩今年都没有。陛下怕朝中因为他的身体而不安稳,想大贺一下定定心吧!
消息传到勤敏侯府时,谢迟正在正院西屋里盯着元显元晋练字。这两个小家伙跟着先生学得还算认真,可自己写起功课来还是难免不耐烦。谢迟觉得不能惯得他们太懒散,便亲自盯着他们写,两个人都愁眉苦脸的。
刘双领进来禀完宫里传下来旨,谢迟点头道了声知道了,他便退了出去。卧房里,叶蝉听青釉也说了这事,便寻过来找谢迟:“青釉说新年大贺,我也得进宫?”
谢迟点头。
他是前年过年册的勤敏侯,其实按着身份,她去年就该进宫。但当时她不是有着孕嘛,自然就免了这道礼数。今年既是大贺她又没什么事,她不去便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