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他不敢说,但他可以保证,在吃穿用度方面府里不会让她们委屈,更比民间的日子要好上不少。这么算来,唯一委屈她们的,就是男女之情床笫之欢,可这一点上,开诚布公地说,就算她们另行婚嫁,其实也未必能得到满足。
他和叶蝉能过成这样,委实太难得了,他们两个都格外幸运——这一点,他接触的人越多,就越发清楚。
叶蝉被他说得愣了愣,迟疑着反驳他:“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厚脸皮?”想着自己的长处然后告诉自己没对不起人家?听起来莫名尴尬啊……
谢迟嗤笑:“那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只因为这是咱们自己家,我说了这话让你觉得厚脸皮,可但凡道理是通的,谁说不一样?”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考虑这些,想当然地去怜悯、去发善心,那善心就只是拿来安慰自己的好吗?”
他说得刻薄了点,不过道理也就是这样。吴氏闵氏若日后对府里不满、想走,他们迟早会知道。可眼下二人才进府第一天,她就瞎觉得对不住,实在没必要。
他如果不把她这份莫名其妙的愧疚释开,那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给她们另行婚配。可她们入府是凭着圣旨,要另行嫁人可就只能找门当户对的甚至低嫁了——也就是说,最多也只能嫁个寻常人家,那对她们究竟是好是坏?不好说吧?
保暖才能“思淫欲”,要为下一顿饭发愁的人,不会去追求诗词歌赋里的美好情爱,衣食无忧才是首要的。
而能过得衣食无忧的人,从来都很少。就连他们府里,早几年不也很拮据?
叶蝉现下是自己过得好了就直接忽略了这一层的考虑,不客气点说,这叫“何不食肉糜”。
……唉。
谢迟忽而叹了口气。早几年,这些现实、残酷,还透着些势利味道的想法,他是不太会有的,如今想得越来越多了。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些佃农。
就算说这么大的一个国,人各有命是难以避免的,佃农们的境遇也还是过于凄苦了。导致他们如此凄苦的却不是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只是因为朝廷要养宗亲,只是因为接连几个皇帝都拉不下脸来打破这不该存在的世袭罔替的惯例。
谢迟赶忙摇头把这种怨愤摒开,缓了缓息,再度宽慰叶蝉:“别多想了,好好过日子,有些事非你能左右,你便也没有那么多对不住旁人的地方,放心吧。”
叶蝉闷闷地点了点头,心知他说得有道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些。她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叫了人进来,吩咐说挑几匹好看又舒服的布料赏下去。闵氏、吴氏外加容萱,还有减兰都有。
五王府,世子谢遇在新赐进来的女眷入府后,也没心思去见,自己继续在书房里头憋着。
快一个月了,他都回来快一个月了,陛下愣是没见他!
他那差事办得挺漂亮,原本琢磨好了要邀功,谁知陛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好像把这事儿给忘了似的,谁也不理了?
真是憋屈得很,要不是为了立功,谁想大夏天往乔州跑啊?谢遇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觉得这事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是哪儿不对劲。
又烦乱了大半天,他推开房门出了屋,往徐侧妃那边去了。徐氏正在屋里哭呢,哭得谢遇一愣:“怎么了?”
“……殿下。”徐氏转头一看见他,就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跟他说,“东宫、东宫说让元景去伴读。”
元景是谢遇大婚前侍妾生的孩子,今年三岁。那侍妾产后血崩没留住,他就把孩子交给了徐氏,有了正妃石氏后也没再变动。徐氏平常争宠归争宠,可待这孩子却真是真心,一听说东宫要人,她一下就撑不住了。
谢遇蹙了蹙眉头:“这有什么的?这是好事,东宫的太孙来日要承继大统,孩子先进去陪陪他,将来自有好处。”
“你怎么这么说呢?!”徐氏一双泪眼满含震惊地望着他,争道,“东宫可说了,一旬才能回家两天。他还那么小呢,从没离开过我,宫里规矩又多,他怎么受得了!”
“唉……”谢遇看了看徐氏,本来就烦乱不已的心里觉得愈发烦躁。徐氏则突然觉得他陌生,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无情。
那孩子可是他的亲儿子,反倒和她并无血脉联系。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他竟然不当回事?
她想再跟他争辩一二,谢遇却先一步摆手道:“这事就这么着了,明天一早,我送元景进宫。”
明天?!
徐氏一口气惊在胸中,好半晌都没能给他反应。谢遇没心情再多理她,转身出了她的院子,驻足想了想,想起了刚入府的妾室。
他问了问身边的宦官,新入府的三人住在何处,宦官回了话,谢遇举步便去了,也没再多想元景的事情。
翌日上午,谢遇把元景送进东宫时,紫宸殿中就也听说了这事——傅茂川是当个喜事禀的,告诉皇帝说:“陛下,太子妃殿下给皇长孙找伴读的事,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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