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余光瞥一眼,视野内出现熟悉的身影,他往旁接过宫灯,提灯往角落里一照。
白玉如霜的一张脸,冰雪犹逊色。
他的声音深沉似夜色,“怎地在这等?”
今晚守夜的宫女原是别人,得了风寒起不来身,其他人匀不出空当,幼清怜她身子弱,受不住这冰雪一夜,便自己补了这个差。
皇帝误以为她出现在此,是特意等他回宫,神情透出一丝欢喜,弯身上前相扶。
幼清哪里敢接他一扶,假意腿软,踉跄往旁避开,自己扶着墙缓缓站起来。
“见过皇上。”她规矩地低着脑袋,语气里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奴婢今晚守夜,原就该在殿外待着。”
皇帝笔直地站在那,眼里全是她,瞧了数秒,背过身踏进殿里,淡淡一句:“你随朕来。”
夏公公低声提醒:“姑娘,愣着作甚,听话呀。”
幼清咬咬唇,软软糯糯的声音却甚是坚定:“我若进了屋,谁来守夜呢。”
皇帝回头:“连朕都使不动你了?”
一时间四周噤声,天怒不可测,夏公公怕被连累,赶紧着步子跟皇帝进殿,原本想着的俏皮段子,见皇帝黑着脸,也就全都吞回肚里了。
寒夜侵蚀,时间仿佛被冻僵,一分一秒过得特别慢。幼清坐回去,披着棉袄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认得刚才皇帝脸上的神情。
从前德昭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她时,脸上也透着那样的神情。
贵妃今日这样待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那又怎样?她抱紧自己,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皇室中人都是一个德行,自以为高高在上,便能为所欲为,更可笑的是煽风点火的旁人,仿佛皇帝看上她,便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机遇。
她生在这世上,不是为了让皇帝或是德昭喜欢的。
迷迷糊糊,她在困意中半昏半醒,忽然听得门开的声音,紧接有人挨着她坐下。她迷着眼慵懒地往旁看了看,明黄的衣襟绣着九龙戏珠。
“今天委屈你了。”皇帝继续道:“朕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黑夜似琥珀,亦如皇帝的眼睛,澈纯清亮,明明可以包含万象,却只有纯粹的凝合。
幼清暗自腹诽,若是其他女子收获此般眼神,只怕早已情陷。
她理智地平视,态度谦卑,刚要起身行礼被皇帝一把拉住。
“此刻,只有你与我,没有宫女与皇帝。”
幼清接上句的话茬:“深宫后院,万事皆有可能,没什么委屈不委屈,只有心思不如人,无非就是我自己蠢笨罢了。”
皇帝叹口气,“你呀。”
怜惜不要,深情不要,他从不知道,原来女子如此不容易满足。
气氛沉默下来,她蜷缩着,继续刚才的睡意,连假意的关怀都懒得给,全然不顾皇帝衣裤单薄,在旁冻得瑟瑟发抖。
皇帝哀怨地看她一眼,刻意清了清嗓子。
幼清枕着手臂,准备继续睡,嘴上敷衍道:“外面冷,你还是进殿吧。”
皇帝往她身旁挨近一步,依稀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讨好道:“我不冷。”
他活了这些年,没有在儿女情长上花过心思,她们入他眼,他便给她们身份与地位,他要表达喜爱,连口都不用开,自有底下人安排妥当。
一辈子没开口说过情话的人,半路栽了跟头,想要说出一两句像样的话,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见着身旁人就要昏昏欲睡,他急忙问:“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