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沉沉,死寂般的静透着尘灰燃尽后的无力。
庭院假山石旁沉睡的白鹤忽地惊腾而起,重重脚步声一涌而入,侍女们惊慌不已,面对来人不敢阻拦,只能跪倒在道路两旁。
“王爷,王爷,待奴才通传一声……”太监话未说完,便被一脚踹开。
屋内衣袍窸窣,有人打开了屋门,国公府的公子李兆从屋内走出,身上半挂着刚褪下的绿袍,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笑道:“原来是睿亲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德昭冷冷一瞥,“自是有要事。”
李兆醉酒未醒,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家三代名臣,这一辈虽未有出色子孙,但仪仗祖荫,依旧在京中名门权贵里占有一席之地。
皇帝重贤,名臣之后皆享礼遇之恩。
李兆与德昭素无来往,空想片刻,终于想起一事,松口气道:“我也正好要找王爷。”他捞起衣袖,将伤口露出来,“虽无大碍,但我深感惶恐,一个小婢女,竟然敢如此放肆,王爷切莫让这等贱婢坏了王爷的声誉。”
他以为德昭是前来赔礼的,便做样子往德昭身后望了两眼,没有看到幼清,甚觉遗憾。
“王爷也不必动怒,小小侍女而已,随意处置便行。”嘴里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美色。若是德昭将人带过来赔罪,或许他还能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京中子弟来往,这样的事多了去,李兆已经开始盘算回送几个美貌侍女“息事宁人”。到底是皇族,他也不愿意为个小婢子与德昭僵持。李兆看了眼自己的伤处,微微皱眉,心想这份罪白受了。
他离得近了,这才看清阴影里德昭的神情,寒冷似冰,眸底没有一丝“赔罪”的意思。
李兆一愣,下意识往后一退,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脖间一抹冰凉,德昭执剑逼近,杀气腾腾:“你自己选个死法。”
李兆酒意全散,惊呼:“难不成你……”
德昭挥手禀退随侍,语气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想选,本王帮你。”
四更天,夜混沌,行宫各殿灯光通亮。
皇帝着明黄寝衣,脸上稍带困意,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摩挲扳指。
老太监王禄进殿,轻声禀道:“皇上,太医刚来回话,李兆救回来了。”
王禄欲言又止,皇帝皱眉,“说罢。”
王禄:“太医说,人虽活了,但也废了,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过活。”
皇帝并不惊讶,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问:“人呢?”
王禄几乎立即反应过来皇帝问的是谁,答:“在殿外跪着。”
皇帝冷哼一声,“让他继续跪,不许任何人求情。”
皇帝趿鞋而起,踱步半晌,依旧心烦气躁。
“王禄!”
太监跪地回应:“奴才在。”
“把人带过来!”
“是。”
烛影晃动,香鼎内刚燃起薄荷香,细白的烟袅袅升起,随侍皆侯在殿外。
德昭跪着,视线低垂,地砖冰凉,瓦黑色的砖光亮如新,盯久了便有些晃眼。
皇帝终于开口:“今天的事,你作何解释?”
德昭早已想好说辞:“臣无话可辨。”
皇帝气极,拿起桌上一书册砸去,锋利的纸刃自德昭额间擦过,留下一条血渍。
德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