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抽神,也抬了下眼,懒懒地笑了下:“来了,坐。”
温疏眉望着他,哑了哑,美眸垂下去。
心下跟自己说:阿眉,不怕。
从今日起,要大大方方应对他。胆战心惊的样子,日子久了总要让人烦了。
她于是低眉敛目地福了福,就坐到了窗边的茶榻上去。
整方茶榻都以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暗金纹路丝丝缕缕,透着令人心宁的浅香。茶榻正中置着一方榻桌,同样以金丝楠木制,将茶榻一分为二。
榻桌另一侧,坐着的便是屋中的另一位姑娘。她面前搁着一方大木盒,占了榻桌大半地方,盒中被木板切割为数个方格,琳琅满目地放着数种草药。
除此之外,她手边还放着一只小秤,配以秤砣数个,镊子、小铲、小锤几柄,均以黄铜制,做工精巧。
温疏眉侧首瞧瞧,压音与她搭话:“是在调香?”
“是。”她含着笑抬头,“温姑娘叫我小十便可。我平日没旁的事,专配些香饵香料。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也可同我说,我为姑娘配来。”
“好,多谢。”温疏眉衔起笑,明媚和善。
“嗤。”一声嗤笑将她的视线拉过去,谢无手里执着书,面容尽被书遮着,她看不着。
只听到他慵懒讥嘲:“什么都没要就先道谢,累不累啊。”
温疏眉笑颜一僵。
旁人给予善意,她便道一声谢,自幼家中就是这样教她的,为此被人讥嘲却是头一遭。
她品出了几分挑刺的意味。心神便不由自主地又有了几分慌乱,她硬生生按住,又跟自己说了一回:“阿眉,不怕。”
然后她启唇,开口:“礼多人不怪,和和气气有什么不好?”
声音轻细,却不卑不亢。谢无不禁将书放低,看了她一眼。
——两夜过去,回魂了?发现他不是吃小姑娘的妖怪了?
温疏眉被他看得怕极了,硬生生撑着,与他对视。
这副样子看起来颇有三分倔强。只是撑不了太久,随时都会崩塌。
所幸她很快等来了谢无的又一声轻嗤:“小眉什么都好。”
“……”温疏眉窒息。
他手中的书往茶榻对面的书架上一指:“要看什么自己挑。”
她怔然,困惑不解地看了看他,还是依言起了身,去书架前张望起来。
她的确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阿井带她来书房时,她以为是他一时兴起要她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可眼下“各司其职”的几位却都在,还多一位在悠闲调香的。
他只要她来看书?
她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了看谢无。
——是要试探她什么?
她知晓自己身份微妙。她的父亲温衡是故去的睿德太子的老师,在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唤睿德太子作“太子哥哥”。
而他是新君的爪牙。
如若身份调换,她大约也会想探究将这样一个人放在枕边是否安全。
温疏眉沉下心神,目光落在眼前一本本整齐摆放的书册上。史政兵书、农渔商牧、诗词歌赋,倒都齐全。
宫中宦侍不识字者居多,身居高位者虽大多略通文墨,可谢无是以功夫与残暴闻名于世的人,藏书如此丰富倒在她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