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有话与季修睿说,唐元海也没横生枝节,笑呵呵道:“那臣先去把具体事宜再与同僚们商议,之后给殿下答复。”
季修睿微微颔首,迈步朝章台殿走去。
原本点着龙涎香的章台殿此刻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季修睿进屋时被扑面而来的药味刺得几乎不能呼吸,不禁让他怀疑自己当初病着的时候,屋子里是否也这样难闻。
“天好的时候,把窗都打开通风。”季修睿吩咐完宫人,忍着不适走进屋去
皇帝躺在床上,刚由石忠喂完药。见到季修睿来,他还算高兴,含糊地说:“来了啊。”
“儿臣见过父皇。”季修睿与他见礼。
“免了。”皇帝说话并不利索,像是嘴里含着东西。但见自己沦落至此,季修睿对他还一如既往地尊重,又很高兴。
石忠帮皇帝将嘴角残留的药汁擦掉,端着药碗离开。
宫人为季修睿搬来一张玫瑰椅,也很快退下。
屋内只剩下父子两人。
横亘在季修睿心头的疑问再一次蠢蠢欲动。
他袖中的手机握成拳,让自己忍住询问的冲动。
皇帝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先一步开口:“听说你提唐元海做了左相?”
本朝以左为尊,唐元海如今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先前皇帝也找季修睿说过这事,但那时唐元海只是代丞相,季修睿敷衍皇帝之后会再择贤能,皇帝便也没再多问。
然而季修睿病好之后,觉得唐元海这段时间做得不错,直接正式委任他为左相。
皇帝一听到这消息,当下就躺不住了。
他略有些费力地开口:“睿儿,唐家有一个唐元明就够让朕头疼的了,你怎么还真让唐元海做了左相?这样岂不是将整个大周都交到了唐家手里?”
“不选他,也会有别人来做左相。不是唐元明带兵,也会是别人驻守漠北。父皇,总会有人在他们的位置上。现在他们俩都做得不错,没必要因为他们是兄弟就刻意打压。”季修睿说。
皇帝着急:“你懂什么?若是他们两个安分为臣还好,若是他们有了反心,唐家如今有兵有权,随时都能反了你。”
季修睿沉默片刻,看着皇帝浑浊而不满的眼睛,淡淡道:“反就反了吧。”
皇帝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儿臣说,反就反了,随他们去。”季修睿靠在玫瑰椅上班,眼皮都没抬一下。
皇帝差点一口血气死,要不是全身瘫痪,他早就一巴掌扇季修睿脸上去了。
“你胡说什么!”皇帝怒斥,“我们季家的江山,怎能拱手相让?你与季云初斗得那般艰难,难道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季修睿不咸不淡地开口:“唐元海这些年虽然一直都只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工部侍郎,但儿臣查过他过往政-绩,他经手的工程是工部所有工程中贪污最少的。而且,工程质量也是最好的。光这点,试问大周几个人比得上他?”
皇帝还处在季修睿那句“反就反了”的恼怒中,没有回答。
季修睿也不需要他的答复,继续说,“唐元海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往上升的机会,但很多次他都把机会让给了年轻后辈。您说他为什么这样做?”
“朕只知道唐家如今就是头猛虎,随时都能将我们父子咬死!”皇帝没好气地说。
季修睿没理会他的恼怒,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唐元海知道避嫌,知道自己不缺这个升迁。他妹妹是当朝太后、弟弟手握兵权,儿子在翰林院,亲家是封疆大吏,唐家已经够显赫的了,他身为唐家家主、世袭的唐国公,没必要再往这烈火烹油中添一把柴。这说明他不是个执着权势的人。”
季修睿的语气始终很平静,但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带上了一丝讥讽,“或者也可以说他是为了尽可能不让您忌惮唐家,才这般谨小慎微。”
皇帝冷哼:“他既有这样的心智,就更得提防。而且唐家还有唐元明这个心腹大患。他若没有二心,为何朕多次调他回京,他都找理由拒了?”
“把唐元明调回京城,那派谁驻守漠北?见利忘义的朱东宇?还是通敌叛国的郭放?亦或是贪生怕死的赵利?”季修睿反问。
皇帝全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唐元明若真是一心为国,就该早日为大周培养好能为朕驻守漠北的接班人,而不是自己牢牢把住兵权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