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着。
“昨晚我在客厅坐一夜,想了很多,现在也想跟你说说,却突然发现不重要了,只有一句话,你记着……”
他停顿。
接着,纪荷就听到。
“人生是一本书,不到最后一页,谁都不知道结局,我陪你翻到最后一页。”
“什么意思?”纪荷惊颤,但愿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你懂。”
“不懂。”她是真的不懂,有一点慌乱的蹙着眉,心提着等他解释。
可他淡淡一笑,径自低声,“爱到极致,不可为继。十三年前,我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怪你,你过得好,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比干等着我强。”
纪荷泪滑下来。
“就这样吧。”他想说的似乎完毕。本来,可能早上拿完证时,就会对她说,结果因为念念一句无心的话,闹得不欢而散。
这半夜打来,纪荷感动。
于是喊了一声,“等等。”
“你说……”
“年年的画你看了吗?”他早上离开,纪荷将两个孩子平时的画作发到他微信。
他一直没回复。
这时候,江倾说,“看了……”
“虽然开始艰难,我不想提起你,尤其沈清走后,给我造成的打击巨大,江倾,我甚至觉得沈清离世,比当时收到你殉职的消息还震颤我,因为从一开始我们高速分手,我就知道你可能很难再回来,我一直有准备的……可沈清不一样,沈清是我的影子,我没想过我自己会死去……”
“不不……”她突然改口,在听到手机那头他似乎也崩溃掉的气息声中,颤抖抢先,“接近鸿升时我有豪情万丈,后来允许你靠近我,想的也是和你一起奔赴战场,我可以在战场收敛你的尸身,但从来没想过我会单独看着你走远,连消息都得不到一个……我不怕死,我是怕一个人死……”
“纪荷……你要我怎样……我已经放你了……说这些让我痛……我千疮百孔……找不到具体伤口……你却待在别的男人身边……”
“不不……”纪荷哭,“江倾……”
“纪荷……你知道我多痛吗?”他终于找到发泄口,咬着牙对她痛哼,“昨晚回家……这栋房子对我而言只是坟墓……全是灰尘……没看见你和孩子的一点东西……我在客厅坐了一夜……现在还在这个位置!”
“你怪我吧。我当时的确要忘了你,我太害怕了,怕自己像沈清一样……”泪水滑过鼻梁,坠入手心的发夹,纪荷看不清墙上的画,哽声。
“你当时说过,为对方活着才难,我完全体会到。也感谢你十三年前的付出。但其实……以后我们该对孩子教育,欲爱人先爱自己,有的人比如你,可以在伤痛中成长、变得优秀;有的人比如沈清和我,我们会撑不住……原谅我对你所做的遗忘……我在失去你后得为孩子活着不是吗?”
他至今还不知道,年年之所以不理他,是因为纪荷在三个月前的清明节当晚浴缸中割腕,血水浸泡了她的身躯。
年年第一个发现她。
孩子吓到失语整整三天。
纪荷记得沈清离世时,自己在医院跟圆圆解释为国捐躯的意思,小姑娘说可不可以捐储蓄罐的钱而把爸爸退回来,可怜的圆圆当时七岁,她可以表达,可以哭闹。
年年却很小很小。
纪荷差点毁了孩子……
这痛,她在被抢救过来后,追悔莫及,也被自己吓到,她感觉这样的自己似曾相似,从高考那年就命运多舛,如今深深抑郁也不奇怪。
可纪荷骨子里认为自己不该这么脆弱。
在江中漂一百公里、在垃圾山为王、在电视台从无名小卒拼搏到全国知名大记者,这样的自己,才是自己。
她不接受,在浴缸吓到孩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