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
池夏跪在屋外,哭得嗓子都哑了。将军自将夫人的尸首带回来,便魔怔了一般。他不许任何人进屋里去,只要有人敢踏进去一步,便是横着出来的下场。
乍回来那阵儿,他叫了七八回热水,每盆水皆是送到门口,等将军送出来时,便猩红一片。
池夏一直跪在屋外掉眼泪,但因着她是晏云归生前最亲近的人儿了,宋修并未管她。
她从窗子开着的那道缝隙里,亲眼瞧着将军小心翼翼地将夫人身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时不时地同她说话,哪怕榻上已经发僵的人半点回应都给不了。
她跪了一夜,屋里的灯火也燃了一夜。
第二日是个晴天,宋修从屋里打开门出来,瞥见跪在地上的池夏,叫她去搬一把藤椅。
池夏狠下心来,伏在地上哭着道:“夫人已经去了,将军为何不能让夫人走得安心些……”
宋修脸色沉下来,“你跟了云归这么久,她有顽疾你竟不知?”
池夏抽噎着,艰难道:“纵然是在东崖那回,夫人也不过是昏过去两个时辰而已,如今,如今……”
“夫人一直拦着奴婢不让奴婢说,但夫人的身子,早便是枯木一具,又如何受得住生生三枚骨钉入骨……”
宋修恍若未闻,折身往屋里走,自言自语道:“待会她醒过来,见不到我,又要恼了。”
池夏站起来想去拦他,却因着跪了一宿,这猛地一起身,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整整三日。
宋修寸步未离房中。
虽时值深秋,然尸骨久不入土,不免还是有了些味道。时间拖得愈长,他心里隐秘的盼望便愈渺茫。
第三日傍晚,天边阴云积聚,酝酿着一场不知要下到何时的雨。
裴泽绍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
他几乎没受什么阻拦,便进到宋修守着晏云归的那屋子里。
门被他一脚踹开,屋子里的气味弥漫开。裴泽绍一声不吭,疾步走到宋修身前,拉着他衣领将他拽起来,冲着他脸上便是一拳。
宋修被他掀翻在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爬起来。
裴泽绍扯着他衣领,一路将他拽到屋外,回身又是一拳。
裴泽绍是文人出身,并不会武,打得毫无章法可言。即便是不还手,以宋修的身手,也全然能躲开。
但他只是一遍遍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次被裴泽绍踹翻打倒在地。
守在别院的暗卫终于看不下去,从院子一角跳下来两人,将裴泽绍拉住。
可他们不敢妄动伤人,一不留意又叫裴泽绍挣脱了出去。裴泽绍冲到宋修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再看不出半点平日温润君子的模样,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你既护不住她,当初为何要娶她?”
大雨倾盆而至。
宋修木然立在雨幕里,看着裴泽绍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冲他道:“她死了!你放过她,送她下葬罢。”
雨势不知何时收住,等宋修回过神来,他正坐在晏云归身旁,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这两日养成了这个习惯,总觉着十指间,还是一片黏腻的猩红。
他珍而重之地将榻上已不忍一睹的那双手合在掌心,极轻极轻对她道:“晏云归,我不想长生,我只想来生。”
第四日,宋修从京郊别院踏出去时,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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