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儿爹爹一直瞒着你。你娘难产那时,我没听稳婆阻拦,冲了进去,曾亲眼见着,刚哭了一声的女儿断了气。曾有道士说我根骨异于常人,兴许这也就是为何旁人都忘了这事儿,唯独我记得罢。你是怎么来的,爹爹不清楚,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爹爹的囡囡。
“爹爹这一生,唯盼你好。自从你嫁给宋修,比以往活泼了不少。你先前啊,太懂事太听话,反而没了人气。如今你有了好归宿,爹爹走得放心。唯一的遗憾,就是生辰礼不能亲手给你了。”
璀错从地上跪坐起来,翻找着信,终于在木匣子最里头,找到一根红手绳。红手绳上有着药材的清香气,她笨拙地用另只手给自己戴上,不知为何,便有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璀错静静坐了一会儿,抬手捏碎了耳坠。
几息间司命便来了。
司命见着她时,她满脸泪痕,头发散在身后,因为被风吹了一路,打结纠缠在一起,衣裳也歪歪斜斜的,哪儿还有半分上界那个不染纤尘的白衣女仙君的样子。
司命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肩膀,皱眉道:“璀错!你道心乱了。无情道向来以道心为重,你……”
璀错平静地抬眼看她,声线喑哑,“不稳的是那颗女娲石造的心,并非我的道心。”
第16章凡人忘性皆大,是以多数……
“晏回这一世积了一身福泽,再世轮回会有好去处的,”司命看着她,有些心疼地叹息了一声,“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我叫你来,就是为了看住我,别让我一时冲动,去杀了她。”璀错抬眼,眸中一霎迸出的杀意似有实感。她从前也是个以杀止杀的性子,身上有些煞气倒是寻常。只是她这一抬眼间,眸光委实太过怨毒。
司命皱了皱眉,将手指点在她额心,纯净的仙力自她指尖流入璀错的身体,顷刻间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司命脸色苍白地收回手,女娲石的斥力太大,她也探不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枚小珠子。那珠子本晶莹剔透的,像是由水凝成,甫一被拿到璀错额前,却倏而暗沉下去,紧接着“啪”一声,竟是从中间裂作了两半。
璀错一时也怔住,灵台倒是清明了不少,不确定地问道:“试灵珠?”
试灵珠只一个作用——探明灵体里是否有怨气盘桓。通常来说,倘若灵体的怨气过重,便极易演化成堕鬼。
怨气乃是极阴之气,于正道仙君而言,平日极难感应得出。试灵珠虽不起眼,却是天地间澄净灵气凝结而成,逾百年才结的出,这也是璀错第一回见着这物什儿。若不是司命还有帝君的外甥女这层身份,也拿不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司命点点头,“该是晏云归的怨气。怪不得上回见你,你说她尚有魂魄残留,想来那时便是怨气已生,因着你同它寄居在同一副躯壳里,才早早感应到了些。”
这之前还未有过仙君能感应到怨气的先例,是以璀错本疑惑了一下,还没问出口,就又想起另件事儿来,问道:“晏云归不是女娲石所造么?神族的东西,也能生出怨气来?”
司命一摊手,“这你怕是得去问神君。神族覆灭后,许多东西已不可考,能知晓全貌的,如今也唯有神君了。”
璀错不知为何,一听到神君这两个字,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积压在心口,堵得她喘不过气。
司命恰是在这时消失的。
璀错摸了摸耳垂上重又完好如初的耳坠,抹了两把脸上的泪痕。
有人推开门,走到她面前。她却连头都没抬。
一件带着松柏清香的外袍搭在她身上,宋修蹲下身,看了她一眼,而后脱下她已脏污不堪的足衣,见没什么伤口,只是脚趾起了淤青,才替她换上刚带进来的干净足衣。
他将地上散了一地的东西一样样捡起来,整理好。
璀错依旧坐在地上,近乎麻木地看着他做这些。房里只有纸张收拢的声音时,显得格外安静些。
宋修将木匣子合上,“咔哒”一声。
璀错眼皮抬了抬,轻声问他:“我爹他,现在在何处?”
宋修走到她身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想拉她起来,“同岳母葬在了一处,是岳丈自己的意思。”
璀错避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能合于一坟,也还不错。”
宋修叫人给她备了热水,她去泡了一会儿,换上一套素白长袍。晚膳却是一口也不吃,只安安静静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