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无端开始想,若是没有宋修,若是晏云归只是晏云归,有个疼爱她的父亲,也会嫁给真心实意对她的青梅竹马,她兴许的确会过得很好。
可是没有宋修,也便不会有晏云归。
说到底是天命弄人。
可天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囡囡?”
璀错被这一声唤的回过神来,任晏回抽走了手中不知何时攥得起皱了的信纸。
晏回打起火,将满书案的信纸一一烧了,丢进铜盆。信纸烧焦的黑烟逸出来,有些呛人。
“有些本不该给你看的,只是爹不在你身边,照应不到你,万事还是要靠你自己多留心。”黑烟散尽,他站起身来,“是爹没用,委屈我们囡囡了。”
璀错回府时,夜幕已全然沉下来。
她梳洗完,一身轻松地坐在床榻上,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在心里整理从宋修这事儿上看出的大周的整个局势。不管怎么理,有一点是确定的——宋修的处境,只会愈来愈艰难。
这若是知道宋修利用她前,她还能劝劝自己嫁狗随狗,就是处境再难,想来她以晏云归的身份也活不了几年,忍忍便过去了。而如今,璀错心神一动,她若是哪天反手给宋修一刀,大概也勉强算得上圆了这情劫?
耳垂上倏尔一烫,像是无言的警告。璀错撇了撇嘴,收起杂七杂八的想法。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听着像是宋修回来了。这具女娲石打造的身躯,旁的不说,硬性条件还是很可以的,比如听觉。只是璀错当仙君当久了,早便习惯了无微不察的五感,是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璀错正习惯性地要再添两盏灯,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动作麻利地将灯吹熄,只留了火光最微弱的一盏,又将坐凳挪到门前,恰是一进门必然要走的地方。
她做完这一切,躺到榻上,佯装刚歇下。
宋修推开门,似是因着屋里光线太弱看不清,脚步顿住。
璀错好整以暇地侧躺着看着他。
他也不过是一顿,而后便抬起步子来,正如璀错所料,撞上了前头的坐凳,生生踉跄了一步。
璀错好容易憋住没笑出声,却也没能看清一片黑暗里,他一双眼直直望向她的位置,目光炯炯。
“宋修?”她坐起来忙去点灯,假情假意解释道:“我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的,要歇下了便把灯都熄了。你回来也不喊我一声。”
璀错自认为自己可是向来很大方不记仇的——往后她有事儿没事儿捉弄捉弄他,图个乐子,前头那些糟心事儿也就不再同他计较了,日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只消等到情劫事了,晏云归身死之日,便是再无瓜葛之时。
她刚刚点上一盏灯,便听宋修唤了她一声,“云归,过来。”
璀错脆快应声,走到他身侧,仰起头来看他。
依旧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面容半隐半现,他似是无声笑了笑,而后伸手抓住璀错毫无防备的手腕。
那一刻璀错忽的想起昨儿池夏说的那个丫鬟,手腕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宋修没给她挣脱的机会,只轻声道:“我看不清路,你领着我罢?”
璀错愕然,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掩饰住内心的慌乱,而后煞有其事地反手勾住少年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带着他往前走,“这才是领着,扣人手腕算什么?”
宋修眸光深深,落在她勾住他的手上——方才他抓她手腕,其实是为了探她脉象。她的脉象与先前一模一样,没有分毫练过武的迹象。
他回头瞥了一眼地上被他方才一撞,碰歪倒了的坐凳。他是自幼习武的,脚步声比常人要轻许多,方才见屋里灯暗着,以为她睡下了,更是刻意轻了些。
未习过武之人,如何早早听见他的脚步声,而后将东西挪到门口,借此来试探他?难不成真是巧合,是他多心了?
总共也没两步路,璀错将人领到床榻边,按着他肩膀将他按在榻上坐下,“我去点灯。”
点上最后一盏灯,璀错拍了拍手,笑得像朵灿烂的太阳花,“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撞上哪儿撞疼了。”好似故意使坏的人不是她一样。
屋内重又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