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淑抬头,大大方方地对文仲鸣说:“文师兄,你对我的好意,我心里非常感激。只不过,我现在这样,过得已经很开心了。”
这是婉拒了。
文仲鸣一阵失望,将那只缎面小盒又放了回去。
宁淑却叫了人来结账,说是感谢文仲鸣答应帮忙,所以她把账给结了。
文仲鸣也是没脾气,心想,这女人吧,一旦能独立自主了,就总是能处处占据主动。他没办法,因为又喝了酒,一时没法儿开车送宁淑回家,只能帮她叫了黄包车,看着她这么离去。
宁淑回到住处的弄堂口,范惠红已经带着阿贤迎了出来。
“姐!”
范惠红给宁淑使个眼色。
宁淑一看,便知家里有人来拜访。
她便牵起阿贤,自管自往弄堂里走。
在她住处的小院子里,阮茂学正手里抱着一捧花,眼巴巴地等着——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宁淑一看阮茂学这副样子就有点儿想笑,可是却故意屏住,拉着范慕贤小朋友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问:“阿贤,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可好,都学了什么呀?”
范慕贤小嘴呱唧呱唧一阵,什么都与宁淑说了,口气亲密,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
阮茂学顿时愣了神:不对啊!
他与宁淑分居三年,宁淑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他赶紧咳嗽两声,问:“宁淑——”
一出口就知道不对,赶紧放缓了语气,柔声问:“淑儿,这……这是你,是你儿子吗?”
范慕贤小朋友一挺胸,就先应了:“是呀!这是我娘!”
阮茂学一张脸登时黑了,黑了片刻,才听清小朋友认真地解释:“这是我干娘!”说着又指指从后面进来的范惠红,“这是我亲娘!”
阮茂学赶紧掏帕子擦汗,他刚才差点儿连魂都要吓出来了。
宁淑却径直去接了阮茂学手里的花,看着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你的花!”
阮茂学这时候才觉得妻子似乎渐渐已经变了一个人,如今已经是气场全开,自己再也不能像早年那样对待她了。
范惠红取了一只插瓶过来,宁淑与她两人一起,将那束花插了。
“你去哄阿贤先睡吧!我陪……阮先生出去走走去。”宁淑微微有些酒意,就也想到外面去走走散散心,正巧来了个能陪着她的。
范惠红应了,笑着点头向宁淑示意。
宁淑脸上有些微热,忍不住一低头,斜眼往阮茂学那里一睨。
阮茂学顿时感到一阵慌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学生一样,伸手赶紧去扶了扶眼镜,才勉强镇定下来。
于是这一对分居已久的夫妻,就真的和时下的年轻人一样,到外面街上去轧马路去了。
这时候夜色浓重,上海闹市街区处处都被各色霓虹灯照亮着。夜风微有些冷,宁淑轻轻地提一提衣领,阮茂学就赶紧将自己戴着的一条围巾解下来,手忙脚乱地给宁淑围上。
以前他做人丈夫的时候,却极少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宁淑转脸看向阮茂学的眼光,也多少有些不同。
他们两人只都默默地顺着街道走着,心里则或多或少觉出些异样。这大约是抛却了以前老夫老妻时那一套相处模式,两人这才觉出些不同吧。
“淑儿,我只想说,常姨娘早已……”
他想说,常姨娘早已被遣放了,听说现在早都不在省城了,他们两人之中,再也没有其他人插足了,而且他也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