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拉起小凡就走。偏生小凡恋恋不舍,望着那红铜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红色汤汁,抽着鼻子直说“香”。
阿俏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小凡嗅觉味觉都很灵敏,怎么偏偏喜欢这种又麻又辣的味道?
“走啦!”阿俏一拉小凡,说:“你这才上身的新衣,只消在这儿坐一会儿,准保你一身味儿!”
小凡想想也是,恋恋不舍地跟着阿俏走了,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撺掇三小姐来这里试一试。
阿俏没走出几步,只听背后歌声传来,“菜当三分粮,辣椒当衣裳……”歌声雄浑嘹亮,用那带着一点点口音的官话唱起来,韵味十足。
阿俏却低着头,拉着小凡,闷头往阮家走。
刚才在那路边摊旁,虽然光线昏暗,可阿俏还是看得清楚,那名年轻人胸前纹着一只郁郁的苍鹰,展翅欲飞。
她不禁想起当初在狄九店里见过的几个年轻人如果她没猜错,这应当就是,江湖,和江湖菜!
小凡还真对这突然出现的路边摊念念不忘,隔天又在阿俏耳边磨了半天,终于说动阿俏,点了头。
路边摊还在,只不过阿俏她们是中午过去的,摊子旁坐着的人少些。看着摊子的依旧是那个年轻人,天气寒冷,好歹在外头披了一件单衣,将身上的刺青尽数遮住。
“食不得辣的小姑娘?”那年轻人见到阿俏她们过来,忍不住笑起来。这人生得挺俊,却欠收拾,粗豪的眉毛扫入一丛乱蓬蓬的黑发里,眼眶很深,看着人的时候叫人随时都觉得他那双黑亮的眸子只盯着自己一个。
“真的不怎么会吃辣!”阿俏赶紧解释,“可是我这个妹妹实在想来试试。”
她一转头,才发现小凡根本就没看着这个摊主,而是盯着那红铜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汤汁出神真是个吃货。
“老板可否减辣,我们恐怕真的受不了太辣的!”阿俏解释。
那摊主亮得慑人的眼光在阿俏脸上转了一圈,突然说:“不减,受得了就坐下来吃,受不了就走人!”
他说着,已经拎了一只红泥小火炉过来,往阿俏和小凡这边一放,随即取了一只事先盛了红汤的铜锅过来,往炉上一顿,随口说:“碗碟筷子自取,香油、蒜泥之类的蘸料也自己去取。”
阿俏顿时抿紧了嘴。
这个摊主,自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强势得不得了,每一句话都是自说自话,听不听随便。若换了只有阿俏一人,只怕她早就翻脸走了。可此刻她身旁却有个望着铜锅就走不动路的小凡。
阿俏与小凡自去抬了桌椅板凳过来,放在小火炉旁边。阿俏爱洁,将碗碟筷子取来,又自己去提了点儿开水,将食器一一烫过,才又去取了香油,里面撒了葱花香菜,与小凡两个一道,坐在火炉边,看着铜锅里的汤水慢慢开始沸腾。
摊主取了一只瓷碗过来,顿在桌上,“爱吃什么就涮什么,别说连这个都要人伺候啊,大小姐”
他拖长了声音,“大小姐”三个字也自带韵味。
阿俏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后来见了别的客人坐下来就开始吃喝的样子,她这才觉得,可能是她刚才洗烫食器的举动让这摊主不悦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开口嘲讽主顾的路边摊摊主,阿俏也是头一次见。
小凡却一门心思只想着吃,瓷碗里好些物事她都不认得,免不了问阿俏。
钵子里盛的大都是牛羊下杂,阮家从来不做,小凡自小在阮家厨房混着,自然没见过这些,阿俏细心给她一样样解说:“这个是牛毛肚,这个是黄喉,这个是细的是鸭肠,粗点的是鹅肠,这个血么,”她闻了闻,给辨了出来,说:“这个该是牛血旺。”
她一面说,那年轻摊主就一面望着阿俏,待她住了口,摊主就哈哈一笑,说:“还有一样,大小姐,认得清楚,怎么又不说了呢?”
阿俏脸一红:还有一样是牛鞭。
她家阮家做席面,偶尔会用到鹿鞭,牛鞭这种东西是碰也不碰的。这会儿阿俏也不方便给小凡解释,指指钵里的东西,说:“这个腥臊味儿太重,不吃也罢!”
那摊主自然也明白阿俏都认出来了,哈哈一笑,转身就走,不再搭理她们。
小凡一样都没吃过,当下自己挟了毛肚,往红铜小盆里一丢,睁大了眼在一旁等着。
“火候过了!”阿俏提醒她。
学厨多年,阿俏旁的不说,于各种食材上头的火候控制,比常人要好上十倍。
小凡赶紧在锅里找了找,将毛肚捞了出来,蘸了点香油,送进口里,一时间又是烫又是辣,小姑娘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阿俏无奈地想:劝过多次,这锅子太辣,会受不了的,不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