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几乎别过脸去,心想:这样哄人喝粥的,有用吗?
可是令他掉下巴的是,沈谦微微张口,真的将粥水缓缓吞咽下去。
阿俏一回头,正见到狄九一脸惊愕正转为喜色。
她似乎一下子摸到了门道,随即用瓷勺将一片肝片在碗里缓缓碾成碎末儿,然后混了些米粥,和在一处,稍许晾凉了,再送入沈谦口中,同时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很好吃的,对你的身体也好。”
沈谦缓缓吞咽,似乎觉得有点儿费劲。
阿俏赶紧在旁边补一句,说:“好东西可千万别浪费了!”
沈谦没什么意识,却似乎听懂了阿俏说的话,虽然费劲,可到底还是努力吞下去了。
狄九见了,立即伸手在自己脑门儿上拍了一记,心想早知道有这么一招,早先那罐小米粥,没准也能这么“哄”这灌下去。
他想,眼前这个男人,将来怕是只有阿俏能治得住他,而且治得死死的。
阿俏连“哄”带“骗”,喂了半砂锅的猪肝粥下去,见男人面色渐渐红润,心里终于有稍感安慰,打算用这个方法再多做些这人以前不吃的东西,让他能慢慢一点点都尝试起来。
可再一想这人算来已经昏迷了两三天了,丝毫未见醒来的意思,她当初没将他送去医院的决定,是不是根本就是错的。一想到这里,难免又令阿俏纠结万分。
她坐在沈谦身边,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愁肠百结,终于将头埋在双臂中,悄无声息地让自己宣泄片刻。
狄九在旁看着,知道这短短两三天里这女孩子承受得太多了,外表看着再凶再硬的女子,敲开壳儿里头却还是软的。他也无从劝起,就炒了烟杆到门外去抽旱烟去。
阿俏用手臂撑起脸孔,伸手在脸颊上抹了抹,免得叫狄九看出她哭过的痕迹。她的齐耳短发似乎被人轻轻撩过,此刻乱蓬蓬的,她也懒得伸手去整理了。
一侧脸,阿俏突然见道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猛地吓了一大跳,往后一仰,这才凑近了看。果然见沈谦醒了,正虚弱地冲着她笑。
“狄九叔,”阿俏赶紧开口,“狄九叔你快来看看……”
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使劲儿睁着,生怕一闭眼,再一睁,面前就又恢复了过去的景象。
狄九听见阿俏的招呼,赶紧一磕烟杆,进屋来看。他站在阿俏身后,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好!”
沈谦微微张口,低低地说了一声,“多谢!”
阿俏赶紧去寻了一只枕头,垫在沈谦背后,扶他稍许朝起坐了一点。沈谦只抬眼望望阿俏,阿俏便顺着他的意思回答:“我们这是在闹市里的一间小饭铺里,这位狄九叔,是这里的老板。”
她当初之所以选择了带沈谦来这里,就是因为狄九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处理起沈谦的事,比旁人来得更有经验,而且这人以前与沈谦从无半点瓜葛,旁人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沈谦这么个精细雅致的古董行老板,竟会藏匿在闹市的一间苍蝇馆子里。
沈谦出了一会儿神,似乎回忆了一下昏迷之前的事,随即又转眼看向阿俏。
阿俏立即又懂了,应道:“还没,没有通知任何人。”
一听到这里,沈谦便微微点头,眼中出现喜色,似乎在赞许阿俏做得不错。阿俏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纠结至此,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旁边狄九又咋舌了,心想这男人只要转转眼珠,阿俏就立刻有什么说什么,这一对,以后到底会是谁吃死谁啊!
沈谦既然醒来,就好办了。他身上几处伤口的情形感觉,都可以说给狄九知道,渐渐也可以自己服药进食了。狄九断言,一旦到了这个程度,复原起来就快了。
阿俏陪了沈谦一会儿,将城里她打听到的局势一点一点说给沈谦听。沈谦听了,始终不置可否,只是听说阿俏自己也一直守在这里,甚至家人都不知道她准确的所在,沈谦感动不已,却也只能仰起头,冲阿俏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抬,表示感激。
谢过阿俏,沈谦似乎想什么出了神,就此盯住阿俏的面孔,盯住她的嘴唇,更确切地说,盯住了她那片浅浅的唇峰,盯着看个不够。
阿俏突然记起他那温柔一啄,脸上哪里还挂得住,轻轻啐了一口,转身就到外间,蹲在地上,将狄九打来的井水又用的木炭滤过。她的脸红得像火,直等了好久,待到她将新的一锅粥又熬上,那脸上的热气儿才又消减了些。
此前的等待太紧张太焦灼,根本不容人有心思记挂这些,到了此刻,阿俏才省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就不同以往……这种变化,既让人心底微甜,却又叫人察出一分些微的酸楚。
晚间沈谦已经能自己撑着坐起,阿俏照旧将小小一只砂锅顿在他床榻旁边,舀了一碗熬好的猪肝粥,晾至不再烫口,送到沈谦眼前。
“这是……”
沈谦望着粥水,微微皱眉。他见了阿俏的神色,就本能地觉着这姑娘正在想方设法地让他吃一些他不肯吃的。
“你不记得了,早上你还吃了一大碗!”阿俏眼里透着些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