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还有一人,口中叼着一枝雪茄正在抽着,似是在等什么人,又似是在等着看什么戏,见到阿俏等一行人过来,赶紧掐熄了烟蒂,赶上来。
阿俏一见是曾华池,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可她偏要昂着头,见到曾华池过来,故意冲他点点头,打声招呼:“曾会长!”
曾华池睁着一对小眼,觑觑阿俏,没说话,朝后面的男人哈了哈腰,笑着说:“何秘书、徐三爷……”
“原来是曾会长啊!”何文山开口搭理了曾华池一句,曾华池一张肥脸上顿时喜成一个四十八褶的包子。
“教你个乖,先别总在这儿杵着!”何文山凑到曾华池跟前,小声说了两句,曾华池赶紧点头称是,一转身,就跟在何文山身后,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
曾华池候在何文山身后,听见黄静枫细声细气地告诉阿俏,只说休息室还在前头。阿俏却突然不情不愿地大声说:“不行,回家之前,我要先把衣裳换回来。”
黄静枫无法,只能先与丈夫低声商量了,才将阿俏轻轻一推,让她先进更衣室,自己则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低着头守在更衣室的外头。
曾华池在一旁冷眼旁观,忍不住就想起他的那位“三姨太”。
三姨太说得都对!
几天前,何文山就曾经有意无意地向曾华池“透露”此事。曾华池听明白对方的用意,乃是觉得任帅颇为赏识阮家的姑娘,想要借此机会“撮合撮合”。
曾华池无奈地表示,他恐怕早已被阮家视作仇人,这件事上他有心无力。当然他很贴心地向何文山推荐了徐家。徐家三太太曾一度与阮家的小姐交好,这是他很早就打听到的消息。
曾华池一掉脸,就将这件事儿告诉了姜曼容。
告诉姜曼容的时候,姜曼容正坐在湘妃榻上抽水烟,雪白的脚踝正从睡袍底下露出来,让曾华池说到后来,越发口干舌燥,几乎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
“不可能!”
姜曼容喷出一口芬芳的烟雾,徐徐开口:“任帅绝不可能看上阿俏那样的小丫头。”
曾华池却想:你这莫不是嫉妒了吧!
姜曼容勾唇:“此刻你一定以为我是在嫉妒!可是啊,我看男人的眼光,比你们看女人的眼光要准多了。”
“听你这么说,任帅是正巧路过阮家,用了些吃食,觉得阿俏烹制的吃食很是雅致,所以赞了两句,看起来很赏识那小丫头,是不是?”姜曼容坐直了身子,将脚踝藏到睡袍底下去,接下去说,“任帅若只是当面夸赞,他就仅仅是欣赏那丫头的厨技而已,可如果他对那丫头一句评价没有,背地里却吩咐旁人打听用功,这才是真正动了色心。”
姜曼容得意洋洋地开口,一边说,一边忆起了她刚与任伯和相遇的时候。
“眼下听你说起来,像是何文山想要投其所好,却不知该如何讨其欢心,所以干脆送个任帅赞过的姑娘到他身边,猜想任帅没准不会拒绝呢?”
曾华池自以为听出了酸意,便拍着胸口说:“三姨太信得过我,我自然为三姨太两肋插刀。您若是不愿意任帅身边再添个女人,我就拼着得罪何文山,也要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你可千万别!”姜曼容断然否决了曾华池的话。
“你道何文山只是讨好上峰那么简单么?”她望着曾华池,像是望着一个酱猪头。“如今这省里的局面很迷,说合作,合作不了,说打,又打不起来。那何文山的背景很深,受上海那边的影响很重,他是最希望看见两省合作不成,自己先火并起来的。如果仅仅是折了一个阿俏,就能让任沈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彻底冲突,然后这何文山再坐收渔利……”
曾华池听得额头上有点儿出汗:他自诩在商政两界都吃得很开,对眼下的局势,却没有一个深居内院的女人看得清楚。
他忍不住对姜曼容刮目相看,不再只当她是个长相娇媚、功夫了得的玩物。
姜曼容没注意曾华池的眼光,她只管继续往下说:“阿俏那个丫头我知道,性子刚烈得很,刚则易折,但凡被任帅碰了一根手指头,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若是折了阿俏,沈二又如何能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岂不正好促成任沈交恶,两省合作,再无可能?”
“三姨太高见,真是高见!”曾华池对姜曼容满心佩服,连连点头。
“别的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看到,阿俏这柄刀,终于到了该折的时候!”姜曼容将这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毕,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随之越笑越响,笑得得意洋洋,活像个大仇得报的怨鬼。
这既恶毒,又嚣张的笑声,直到现在,还回荡在曾华池耳边。
只听“刷”的一声,更衣室的门打开,阿俏轻声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么?”
曾华池从回忆中惊醒,吃惊地发现阿俏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阿俏身上这件,根本不是她从阮家出来的时候穿的那身普通衣裙,而是一件手工极为精致的胭脂色刺绣缎面旗袍,是原本挂在更衣室里最漂亮的一件。那旗袍很合身,将阿俏纤瘦而轻盈的形体尽数勾勒出来,胭脂色的缎面上则用银线刺出细密繁复的并蒂莲纹,远看不显,近看时才能见到花纹反映着的柔和光泽,将阿俏的面容肌肤映得更加明亮。
阿俏往更衣室门口一站,不止曾华池这种色中老鬼,连何文山、徐三爷等人在内,心内都难免生出一声叹息:好一个娇艳水嫩的美人!
黄静枫见了,在心里暗自哀叹一声:她知道阿俏已经将前后都想明白了,却也正如此刻的她一样,束手无策,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