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晓得这个姐姐是在胡乱打岔,当下小小不理她,只嘱咐小凡看着火候,自己则准备去休息。
两个小时之后,阿俏再回大厨房,这时候锅里的狮子头已经炖得香气四溢。阿俏揭开锅,看看品相觉得不错,就自己动手撇去了浮油,然后盖上盖子让这狮子头继续焖着。
这时前头有佣人过来,对阿俏说:“前头老爷子回来了,请你过去与归堂见客!”
阿俏惊讶地问了一声:“见客?”
她说着赶紧解下系在身上的围裙,将周身看看,见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才问那佣人:“是什么客人?”
佣人却不知道:“听老爷子说起,像是在家里大门口遇上的,老爷子正巧以前见过,就请进家里来坐坐。”
阿俏听闻,知道该是祖父以前认识的客人,遇上了,便请来与归堂招呼一会儿。她又问了几句,不外乎前头沏茶了没,沏了什么茶之类,这才推开通向风雨廊的那扇门,往与归堂楠木厅走去。
“久闻阮家楠木厅的大名,听说这是本省唯一一座全部由金丝楠木做梁做柱,建成的楠木厅。啧啧啧!”
阿俏还未走进与归堂,就听见这声赞叹。
这个声音,她确实是听过的。
阿俏轻声叩门,将与归堂的侧门推开一条缝,低低地唤了一声:“祖父!”
阮正源乐呵呵地笑了一声,道:“阿俏啊,进来吧!”
阿俏当即低着头,无声无息地推开门,缓步迈入堂中,先向厅内的人行了礼,这才抬头看:与归堂里,包括阮正源在内,一共坐了三人。刚才说话的那人,她曾经在与寇珍联手主持的那一出“烧尾宴”上见过:邻省的机要秘书何文山。
“何先生您好!”
何文山见她认得出自己,忍不住微笑,指着坐在身旁的人说:“阮小姐毋须多礼,这位是白先生。”
阿俏一样躬身行礼,抬起头并不避忌地打量一眼这白先生。
这位白先生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四方面孔,相貌端严,额头与眼角俱有皱纹,但是发色漆黑,蓄着短须,穿一身藏青色的便服,坐着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看起来斯文而精神,眼神却十分威严。
这位白先生见她进来,也一直打量着她,待阿俏行过礼之后,转头向何文山随意笑道:“我说的,果然不错吧!”
何文山便讪讪地点头。
阮正源冲阿俏说:“这位白先生,适才与何先生在一起,路过阮家门口,正巧遇见祖父。白先生好奇院内正在烹制什么美味佳肴,祖父这才有幸将两位请进‘与归堂’。适才白先生曾断言,说正在后厨烹制菜肴的,定当是位正值妙龄的女子,何先生不信,这才命祖父将你请出来相见的。”
阿俏不答话,再度往后退了一步,冲面前两人点头致意。
她心下了然,这个白先生不晓得是什么来头,但是何文山的表现应该是装的。这何文山早先在醉仙居曾经见过她,知道那“烧尾席”是她与旁人一道主理的。没理由到了阮家门口,还不肯信是她在下厨烹饪的道理。
所以这个何文山,应该是变相在讨这“白先生”的欢心而已。
她立时记起何文山是邻省大帅任伯和的机要秘书任帅在这省城里微服走动,化名“白先生”,这也说得通。
只听这位“白先生”开口向何文山解释,说:“这是个炖菜的香味儿,若是寻常人家,炖菜之类耗辰光不耗力气的菜式,多是女子所做。可这阮府上的炖菜香味儿里,除却女子常见的精细之外,用料更见新鲜大胆,该是年轻人锐意尝鲜,所以我便斗胆一猜,猜这是个年轻姑娘主理的菜式。原本没有把握的,没想到却真是如此,而且还是这样一位明艳照人的姑娘。”
白先生这话说起来,像是由衷赞叹,倒也不带任何别的意思,说毕拊掌而笑,冲阮正源说:“还望阮老先生莫要怪我们叨扰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何文山一对小眼睛,眼神就在阿俏脸上骨碌碌地打转。
“阿俏,祖父陪白先生在这里小酌两杯,说说话,你且去取些下酒之物,取些花生来就好。”
阿俏大约觉得何文山眼神讨厌,一听阮正源这么说,立即点点头,应了声是,转身就出去了。
岂料她前脚刚出门,后脚这白先生就已经冷下了脸,轻轻地摇摇头,说:“时下的年轻人啊,刚刚赞过她精细的,没想到却不经夸。”
“白先生,阁下的意思说?”阮老爷子支起耳朵。
“白先生的意思大约是,花生之类的下酒之物,也分口味与做法,有煮的、炸的、炒的。令孙女只应了一声便去了,怎也不过问一句来人的口味。”何文山将身旁“白先生”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您说的原来是这个,”阮正源立时释怀地笑了,“这个请您放心,‘有朋自远方来’,阮家绝不敢怠慢每一位坐在与归堂里的客人。您且稍待,便知就里。”
白先生与何文山见阮正源如此说,各自对视一眼,对阮家即将奉上的佐酒之物顿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