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婶儿见到两个姑娘吃得香甜,脸上全是笑,却只推说吃过了,到底是没好意思坐下来。
“婶子,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我如今回来了,小凡也大了两岁,我可以做主,让小凡回酱园来帮您,也可以继续让小凡留在阮家,留在我身边,跟我多学些厨艺。两者都可以,所以我也想听听您和大叔的意见。”
余婶儿搓搓手,有些局促,望望小凡,终于说:“三小姐,这……您做主其实就好,不用来问我们的!”
阿俏便道:“那好,我们就让小凡自己来决定吧!”
小凡呼噜呼噜地喝了一大口豆腐脑儿,然后抬起头,望着自己娘,大声说:“娘,我想跟着三小姐。您可是没见着,三小姐如今出息了,她那手艺,厨下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听说前儿个还在城里给咱们挣了大脸呢!”
阿俏白了一眼小凡,那意思是:就你会嘚瑟?
余婶儿继续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颇有些局促地说:“其实吧,三小姐,我们也没指望小凡有什么大出息,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家,以后有点儿手艺,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们夫妻两个,就心满意足了。”
阿俏听了没做声,只低下头去尝面前那碗豆腐脑,一口下去,忍不住大咳了两声,咳得涨红了脸,先忙拿出帕子擦了擦脸,才颇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刚才不小心舀了一勺辣油,没曾想被辣嗓子眼儿了。”
其实她哪里是被辣了嗓子眼儿,其实是余婶儿一句话,勾起了她的心事。
自“烧尾宴”过去,才不过是第三天,她阮阿俏在省城中的名气还未彻底打响,就连上官文栋写的那篇“报道”,到如今还未见报呢。
可是昨儿个就有阮家的族长前来找祖父阮正源。她刚好去给阮正源送新菜的菜单,在门外听见。
“老哥哥啊,只是来提醒您一句,阮家的女孩儿,按道理是不能继承家业的啊!三姑娘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可将来到底还是要嫁人的。我劝您还是早做打算,别到时候左右为难起来,那可就不好了。”
余婶儿的话与之类似,女子么,无才便是德,哪怕是学了什么惊天的本领,以后也是嫁出去的命,没的浪费了。
岂料这时候小凡大声喊起来,说:“娘啊,我不,我就是想跟着三小姐多学点儿手艺,您以前不也说艺多不压身么!回头我也能做出三小姐手下那样的好菜,就回家来做给您和爹吃,孝敬你们二老。”
余婶儿听小凡自己也这么说,登时没了折,开口道:“三小姐,我们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阿俏摇摇头,只说:“不麻烦,余婶儿,小凡的味觉很灵敏,正好可以多学点儿烹饪之技,否则她这点儿天赋就浪费了。那按两位这意思我就先将小凡带在身边,让她多帮我两年。等两年之后,我再带她来问问您二老的意见,可好?”
余婶儿一想:阿俏如今不过将将要满十八,两年之后也不过是二十岁。小凡年纪比阿俏更小些,到两年之后再谈其他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便点了头。
阿俏吃过豆腐脑,又在酱园里看了看,见酱园旁边一间小院子是空置的,便去问余婶儿夫妇:“如今储酱、储盐和各种材料的地方够用么?若是不够用,不妨将隔壁的空院子先租下来用着。”
她经历过上辈子那些事儿,所以知道不久之后本省会发生一次哄抬盐价的闹剧。盐,是制酱和各种酱菜不可缺少的材料。既有酱园在,便不妨趁现在多储点放不坏的材料,待到盐价上扬,而酱园的酱油小菜之类却依旧能维持平价,显然生意会很不错。
余婶儿听她说得郑重,连忙应下,准备去购置材料。
阿俏自带小凡回家,到厨下去细细研究点豆腐脑,和豆腐脑入菜的办法去。
这天阮茂学很晚才回家,回家的时候显然是喝高了,一脚高一脚低地进来,见到阿俏在花厅里,登时将手里的一份报纸往阿俏面前一砸。
“阿俏,好,好啊!”阮茂学醉醺醺地开口,“小小年纪,果然翅膀长硬了啊!”
“你去与那寇家的女孩子联手,难道就不能知会你爹一声么?”
阿俏不动声色,伸手就将那张报纸取来面前,三下两下看过,见果然是那篇关于“烧尾宴”的报道刊在了今天的晚报上。
上官文栋文笔不错,一篇文章写得洋洋洒洒,不仅将那仿唐的“烧尾宴”吹得天花乱坠,更将寇珍与阿俏两个原本该是“对手”之间的友情大书特书,令人读了更加认定,“寇珍阮俏”这两人不仅棋逢对手,更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
可没想到这却犯了阮茂学的忌讳。
阮茂学伸手指着阿俏的鼻尖,口中结结巴巴地说:“提前跟你爹打个招呼,会死吗?”
原来这阮茂学的顶头上司,与寇家家主寇宏轩乃是昔日的竞争对手,两人一向不对付,偶尔见了这篇报道,自然认为阮茂学刻意结交寇宏轩,而且还是拐弯抹角地让自己的女儿去结交寇家的女儿。阮茂学的上司也没明说什么,只是淡淡赞了句:“令嫒可真是能耐”,却是给热衷仕途的阮茂学兜头泼了一瓢凉水。
阿俏站起来,平静地对阮茂学说:“父亲,这是阿俏的不是,阿俏确实是该事先跟您打声招呼的。”
阮茂学闻言,却哈哈一笑,续道:“若是我不许,你难道还就不去了不成?”
阿俏冷冷地望着阮茂学,心想:这个爹难得说句话在点子上。的确,就算阮茂学阻止,她也照样会和寇珍合作,一起操办这一席“烧尾宴”。
阮茂学见了她的眼神,就郁闷得不行,继续指着阿俏的鼻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你跟你娘简直是一个样儿,事事都只会自作主张,我……你还当我是你爹吗?”
阿俏险些要笑起来:她十五岁上归家,不到十六岁去了惠山,如今刚刚回来,他阮茂学养过她几天?如今却指着她敬他,重他,当他是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