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立刻令阿俏纠结了多时的难题迎刃而解。
李善人被自家夫人推得踉跄几步,来到阿俏跟前,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李善人想想他的希望至此已经全化为泡影,再加上刚刚得知他信任已久的女人竟然也骗他作弄他,这股子气无处可去,这李善人心头便再无“善”这一个字,他惟愿见到旁人痛苦,自己心头才会觉得好过些。
这李善人当即在阿俏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阿俏立即变了脸色。
她抬头,带着无法相信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李善人。
这李“善”人低低笑了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狞笑道:“不信你自己去想”
阿俏略一沉吟,转身就走。
李善人在她身后哈哈大笑,疯了也似地大喊:“去吧,快去吧,再去晚一步,恐怕你就终身遗憾,这辈子也没法儿释怀啦!”
阿俏咬紧牙关,真如李善人所说的那样,拼了命往山腰上奔过去,途中偶遇了孟景良和挺着肚子即将要生产的范惠红,都没顾得上打招呼,一气儿直接往西林馆去了。
早先李善人在她耳边转告她的,是三天前静观大师告诉李善人的话,“你若一定要如此刁难,我就只能告诉你,三日之后,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云林菜’的传人这一说了。”
这是静观请求李善人,也是她逼迫威胁李善人的最后手段。
如果世间没有了静观师太,李善人让姜曼容回惠山的指望就全盘落空,而惠山本地人,则别无选择,只能认可阿俏作为“云林菜”的传人。
阿俏一面往西林馆狂奔,一面记起静观师太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阿俏,你师父会在人前力保你成为‘云林菜’的传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阿俏,师父能找到你,心里很满足!”
“能完成老父的心愿,师父在世,再无所求了。”
阿俏越是回想,脚步越是急促。她怎么早没有看清静观师父的异样,若真的让静观为她付出这样的牺牲,她真的会如李善人所诅咒的那样,终身遗憾,一辈子没法儿原谅自己。
她不要。
到了这会儿,阿俏早已顾不上什么名声外物了。在惠山的这许多日日夜夜,她早已学到了她想要学的,她再也不是刚来时那个外表看来锐利,内心却依旧会偶尔觉得卑微的姑娘了。哪怕没有什么“传人”的名分,她也有这个自信能够将“云林菜”的传统妥善地接下来。
阿俏直接冲进西林馆的山门,扶着门柱大喘了一阵,然后收束心神,放轻脚步,往静观师太的禅房缓步走去。
禅房的门依旧洞开着,可以看见静观师太依旧在禅房正中的蒲团上打坐,双目紧闭,与早间阿俏离开西林馆的时候一模一样。
阿俏的气息渐渐缓下来,可是胸口的一颗心却剧烈地狂跳着。
她走进静观师太的禅房,轻手轻脚地在静观面前跪下。她望着静观,小声小声地说:“师父,师父我做到了。”
她凭借一副二十景的《辋川图小样》征服了人们的心;机缘巧合,李善人那块的拦路的大石也在最后一刻被人扫除了。
禅房里很安静,静观师太依旧默默坐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不见她胸口起伏,也听不到她呼吸的声音。
阿俏的泪终于忍不住扑簌而下,她深深地朝静观拜下去,带着哭腔说:“师父……师父您睁开眼看一看,我……我真的做到了。”
静观师父执着了这么久的心愿,如今终于实现了。
“阿俏”
阿俏拜倒的时候,耳边响起静观那一向慈和的嗓音。阿俏双肩一震,赶紧抬起头,只见静观此刻已经睁开了眼,一双眼明净而澄澈,面带微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阿俏膝行两步上前,伸手握住了静观的双手,颤声道:“师父,师父……我听李善人说……我吓坏了,我真的好怕……”
她怕静观因为她的缘故离开人世,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却不能坐看静观如此为她牺牲。
“李善人都说了些啥?”静观突然冲阿俏眨了眨眼,平素一向佛学造诣深厚、法相端严的大师,眼里现出一点点狡黠。
“这个……”阿俏好像明白了什么,眼前她这位年高德勋的师父,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位妙计得逞、正在得意的小姑娘。
“出家人不打诳语,”静观双手合什,低头诵了一句佛法,然后又补了一句,“可是佛祖也没说过,对那些心存恶意的人也一定得说真话呀!”
阿俏终于忍不住给逗得笑了起来,亮晶晶的泪水尚自挂在她脸上,她却已经笑得欢畅,突然上前,伸手圈住了静观的腰,将脸埋在静观怀里她真是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