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姑娘,你确定了这馄饨馅儿里的刀鱼,鱼刺全部都剔尽了么?”李善人斜眼看看阿俏。他清楚得很,即便是明前江刀,骨刺软嫩,食用之前也一定要将鱼刺剔尽,否则易受那鱼刺刮喉之苦。
阿俏点点头,莞尔一笑,说:“馄饨里是江刀的鱼肉,没有添加其他辅料。鱼刺已经完全剔去,您请尽管放心食用吧!”
李善人板着一张脸,有点儿不大相信,他很难想象阿俏竟然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将这么多刀鱼处理完,将鱼刺全部去除干净。
“咳咳,回头要是这满学校的师生里,有一个人吃出鱼刺来,阮姑娘,我希望你不要怨天尤人,怪这怪那的,你就只该怪自己学艺不精!”
李善人大喇喇地教训,阿俏却很自信,也不接茬儿,只面带微笑,望着李善人,在等待他品尝这刀鱼馄饨。
正在这时,食堂门打开,一名穿着棉布长袍,戴着礼帽的男子走了进来,进门一摘礼帽,便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大家都聚在这里?”来人正是沈谦,他本来是有事来寻吴校长的,午间因大雨耽误了行程,到这时才赶到。
吴校长和李善人一见沈谦,连忙邀他过来落座。吴校长三言两语解释了李善人今日送了昂贵食材给学校的“义举”,李善人在旁边坐着,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倍儿有面儿。
“沈先生还没有用过晚饭吧,来来来,也尝尝这学校食堂做的刀鱼馄饨鳗鱼面,”李善人结识沈谦不久,只知他是个省城那边财力雄厚的大商人,忙不迭地巴结,开口就问:“沈先生怎么有空到我们惠山这里的小地方的?”
沈谦与吴校长对视一眼,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这里一带有元四家之首倪云林的真迹现世,所以赶过来看一看。”他不想将来拜访吴校长的情由无端端透露给不相干的人,随口这样一说,不过,也非常符合他这个古董文玩商人的身份。
“还等着做什么?”李善人一转脸就支使阿俏,“还不快去给沈先生盛上一碗馄饨面?”仿佛当她是自家佣人一样使唤。
沈谦却将公文包随意放在吴校长身边,然后走到阿俏身边,恭敬有礼地说:“听说这学校食堂里各色食物都是自取的,请姑娘带路,带我去取些好么?”
阿俏抬起脸望着沈谦,见他的目光在自己鬓上转了转。她今天没有戴那柄玳瑁发夹出来,现在头上这个,依旧是小凡送给她的那只红绒的。
不知为何,她有点儿心虚,只得垂下头,自己在前面引路,小声说:“沈先生请随我过来吧!”
李善人赶紧开口拦他,说:“唉,沈先生,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让那小厨娘过去忙就好啦!”
沈谦回过头,温文尔雅地向李善人解释:“这倒非是我刻意要打搅厨房,只是本人在饮食上忌口比较多,生怕浪费了善人送来的好材料。最好还是事先向这位姑娘一一打听清楚会比较好。”
李善人这样一听,就不拦了,心想要是沈谦完全不吃阿俏做的东西,那他才更好做文章了呢!
沈谦便紧随着阿俏来到了厨房那里。一路上各色声音嘈杂,可阿俏还是听见沈谦低声向她询问:“贵而易蛀,如今可好?”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她为什么不戴他赠的那枚玳瑁发夹呢?
阿俏没有答话,一直带着沈谦穿过整个食堂,来到厨房附近,才扭过头,一本正经地说:“您请放心,我可是已经将它供了起来,好生看护着呢!”
沈谦听了,几乎失笑,阿俏却依旧板着脸转回头,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
“您且稍等一会儿,这鳗鱼面是要现下的,片刻功夫就好。”阿俏自己走到灶下,拨旺了火。锅里是浸着刀鱼骨熬过的鲜鸡汤,香味一阵阵地飘了出来。
沈谦则立在灶台的对面,望着阿俏在里面忙碌,修长的手指在灶台外围敲敲,施施然地问:“这馄饨面……我能吃么?”
阿俏一怔,记起沈谦的诸般忌口,转头问道:“先生是能吃鱼的对么?”
沈谦点点头,却说:“可是鲜鱼往往与葱配,所以要看这馄饨面里你加了什么。”
阿俏抬起俏脸,望着沈谦,突然眨了眨眼,摇头说:“没……里面什么也没加!不信我拆一个刀鱼馄饨给您看!”
她很干脆地取了一只还未下锅的刀鱼馄饨,小心翼翼地把馄饨皮拆开,沈谦见里面小小的一团,果然只是青灰色半透明的刀鱼肉,鱼肉很纯净,看不出半点杂质。于是他点点头,谢了一句:“劳烦阿俏了。”
可是沈谦依旧本能地觉得这馄饨里另有古怪,因为片刻之前,阿俏眨眼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这姑娘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
难道这又是偷梁换柱地混了些他不吃的食材在里面,又挟带了什么私货?
沈谦料来阿俏对他不会有恶意,丝毫也不显得紧张,只是半倚在灶台的另一侧,不急不躁地等着。
少时阿俏将馄饨面煮好盛出,连筷子与汤匙一起递给了沈谦,眼中带了稍许担忧,说:“先生请先尝一口馄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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