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安是沈谦的字,曾华池故意这么说,以显示他与沈谦的亲密。早先曾华池还暗暗盘算着要去质问沈谦那瓷器的事儿,可是待到沈谦的兄长出现,提醒了他,沈谦身份平常,可是沈家却不简单,若是得罪了沈督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谨只是微微点头向曾华池示意,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曾会长您好,舍弟就是沈谦!”
曾华池的脸色有点儿好看,从瓷器的事,联想到沈谨带着人冲上醉仙楼解围,难道这背后,都是沈谦在暗中安排?他不由得疑惑地转脸看了看阮家人,心想,没听说这沈家和阮家人有什么关联啊!
沈谦却继续说:“曾会长,杜家提供的这一批军需,如果我记得没错,曾经由本省的商会做过保!”
曾华池的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们商会……确实做了保,若有什么不妥,商会会尽力弥补,尽力弥补……”
他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当初杜家为本省的军队提供军需,请商会作保,给了曾华池一大笔谢仪。曾华池只晓得杜家豪阔,以为自己攀上了一家富豪大贾,谁曾想杜家的利润都是卖假货赚来的。
“现在暂且不必商会出面,”沈谨硬梆梆地开口,“以后有需要曾会长的地方,我会来相请的。”自这位沈大少踏入醉仙楼的大厅,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还未露出过一丝笑容。
“杜晟峰呢?”沈谨偏头,见到自己手下的士兵将杜晟峰双臂驾着,押了出来。“带走!”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有两名士兵便一左一右,挟着杜晟峰往厅外走。
“沈军爷请稍候!”
发话的人,是阮家的家主阮正源。他出人意料地出声,阻住了沈谨带走杜晟峰,一时醉仙居满厅都是惊异的眼光,冲老爷子这里望过来。
“在下阮正源,”阮老爷子向沈谨自报家门,“并非要阻碍阁下的公务,只是想,送一句话给杜老板。”
沈谨面相虽冷,可却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见到阮老爷子如此,当即偏过身子,让开半步,“老爷子请说!”
阮正源转过脸,望着杜晟峰。
此刻杜晟峰被两名士兵扭着胳膊,脸涨得通红,心中愤怒,眼中便似喷着火。
阮正源却冲他微微一笑,柔声说:“杜老板,在下有一句话相送。杜老板眼下的心境,在下也有过,年轻气盛,锐不可当,只盼着眼前看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光景……”
听着阮正源这番话,杜晟峰眼里的火就此黯淡下来,转而带上了些许伤感。
“然而,我到了老来才渐渐明白,私房菜这回事,说到底是为了自娱,就如我家做阮家菜一样,一切都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让自己过得舒服。杜老板,你不妨想想,饮食这回事,你是否在其中真正舒畅心怀了?若是连自己都满足不了,更何提娱宾?”
此刻还留在醉仙楼上的记者和书记觉得这话听起来不错,很适合做报道的结语,当即在旁边奋笔疾书,刷刷地记着。
“老朽这些话,杜老板可能此时还不觉着,可是老朽相信,终有一日,杜老板会明白此中的真味。”阮正源说得其意拳拳,杜晟峰心生触动,似乎有万千的言语,却又说不出来。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回应,沈谨便一声令下,兵士们当即将杜晟峰扭走。
“军爷”一直伏在沈谨脚边不远处的姜曼容忽然抢了上来,想要去抓沈谨的衣袖。“我父被杜晟峰打伤,此刻生命垂危,求军爷为我做主啊!”
沈谨听见,一抽袖子,姜曼容就扑了个空。
“你父既生命垂危?此刻你却为何又不守着在他身畔?”沈谨望着瘫在远处的姜裕祚,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姜曼容一下子就卡了壳儿。
她就是随口说说的呀!
“曾会长,这里善后的事交给你。”沈谨身在军部,姜家父女的事属民事,他不便过问,“若是这对父女需要杜家赔偿,就由你出面与杜家交涉。”
沈谨说的,曾华池不敢不听,诺诺应下。沈谨便带着杜晟峰离开了。
姜曼容慢慢地往父亲那里走去,给阮家众人留下个凄婉的身影。
阮茂学见了就叹道:“这小姑娘还挺可怜的,我见她手艺也不差,要不,爹……”他转脸去找阮老爷子,却突然见到阿俏一对喷着怒火的眸子。
“你敢”阿俏心底勉强压住这个声音,面儿上她却去抱住了宁淑的胳膊,小声说:“娘,我看这个姑娘的心思太深了,女儿就算是有一百个心眼子,也比不上她的。回头她想要另谋高就,一定没有问题的。咱家还是别挡了旁人的路,别养虎成患”
最后“养虎成患”这四个字,是阿俏咬紧了牙关,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宁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头,望着丈夫:“人家沈少尉也说了,交给曾会长善后,一定能给这对父女寻到办法出路的,咱家还是别添乱了。”
阮茂学看了看父亲,见老爷子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他本是无所谓的,当下作罢。
慢慢走着的姜曼容见阮家这头绝了指望,这才快步走向姜裕祚。
阿俏盯着姜曼容的背影看了很久,才将眼光移开。她独自走到大厅外面的明廊上,俯身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沈谨的人押着杜晟峰,早已走了个没影儿。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陌生人,全无一个她熟识的身影。
阿俏却定定地望着早先沈谦曾出现的那个地方,独自站了好久他在她背后这么默默地……到底还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