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鸣有片刻间的失神,一晃这么多年,连宁淑的女儿,都已经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却总是执着那一份少年人的心事……徒惹人笑。
阿俏立在文仲鸣身边,微笑着说:“文叔叔不妨尝尝,这是我做的,也是家常小炒,题目就叫做‘宁氏小炒肉’。”
文仲鸣奇道:“宁氏小炒肉?”
他只道宁淑进了阮家门之后,就一直在帮这阮家打理生意,但他却没想到,这阮家的席面上,竟会出现一道以宁淑娘家姓氏命名的菜肴。
阿俏脆生生地点头应道:“是呀,这是按我外公家祖传秘方做的,我娘嫁过来之后,就将宁氏这一道菜也融入了阮家菜。”
文仲鸣听见阿俏这么说,忍不住凑上前,只见这道菜与其余阮家菜式都有不同。阮家菜的烹制方式以烧、炖、煨、、蒸等为主,急火快炒并不见长。而这道菜却是炒制而成,盘中薄薄的肉片之间点缀着青红辣椒,颜色也格外鲜亮诱人。
文仲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道小炒肉的香味已经钻入鼻端,霸道得躲都躲不掉。席间有这么一道菜,顿时像是燃了一把火,将整个席面都点亮了。
宁淑此刻正陪着阮茂学父子两个在自家花厅里用晚饭。阮浩宇吃完,见父母也已经放下了碗筷,这才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向父母告辞退席:“我吃饱了,谢谢爹娘!”
阮茂学满意地点点头,打发小儿子回去温书。夫妻两个则坐在一处说话。
宁淑白了他一眼,说:“我至始至终都留在这里,外面都由老爷子和阿俏招呼……你,满意了吧!”
阮茂学点点头,说:“阿俏是个好孩子。”他这话刚说完,就想起早先阿俏抢白他的话,脸上忍不住一僵。
宁淑则已经回过头去,说:“阿俏说了,说人家是经济署的署长,总不好轻易得罪,但是最好也能教署长知道咱们家是家和万事兴的人家。文师兄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阿俏说她出面,对方能明白的。”
阮茂学听妻子这么一说,心中颇感歉疚,伸手臂揽住了妻子的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早先是我太心急了,不该胡乱说话的!”
宁淑虎着脸,瞪了丈夫一眼,说:“你知道就好!你想想,这些事儿你竟然还要女儿出面替你去张罗。”
阮茂学赶紧将手臂又箍紧了些,讨饶似的说:“回头你告诉阿俏,那一碟子老醋蜇头我乖乖地全给吃了,酸得连牙都倒了,一晚上只能吃豆腐……”
宁淑想起那碟蜇头,实在是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与归堂里,文仲鸣挟了一筷子“宁氏小炒肉”,送入口中。尝过之后大为赞好,问阿俏:“阮小姐,这道菜有什么秘方儿,怎么竟这样好吃?这肉片有灼过的焦香与镬气,但是肉质却非常非常软嫩。我也算是走南闯北,吃过类似的菜品无数,从未试过有如此鲜嫩的小炒肉,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阿俏嘻嘻一笑,说:“您的口味很雅致,也精细,不妨再试着尝一尝?”
文仲鸣听了阿俏的话,便又试了一筷,闭上眼品味,只嚼到最后,才品出了一点点淡淡的酸味。
“是米醋!”
文仲鸣一睁眼,惊叹着说。这道小炒肉里加了一点点米醋,而这米醋正是让肉质软嫩鲜美,又绝无腥味的“秘方”。
阿俏笑着点头,末了还多添一句,说:“您舌头可真灵,今天我们家这醋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少。”
文仲鸣在官场里打拼了多年,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再加上宁淑自始至终不曾出面,他就知道今天这一人包席之事,恐怕给阮家造成困扰了。
望着眼前的少女,文仲鸣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宁淑;可再一想,他与宁淑,各自有家,宁淑的女儿都已经是这般年纪,自己又岂能为学生时代的一道旧梦轻易干扰她的平静生活?再者,阮家能将“宁氏”这样一道菜式纳入了阮家“翰林菜”的席面上,显见得对宁淑也很不错,非常认可她在阮家的地位……这样想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些无聊了。
文仲鸣沉吟了片刻,只听阿俏问:“文先生,点心有三鲜烧麦、牛肉锅贴、鸡丝春卷和绿豆糕,您是不是每样都来点儿?”
文仲鸣此时已经将将饱了,听阿俏这样问,就说:“一只三鲜烧麦,一对牛肉锅贴,就尽够了。”
阿俏应了一句,就退下去准备。阮老爷子这时候刚刚好八分饱,命人沏了冻顶乌龙,少饮了些,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文仲鸣说话。
少时点心送上来的时候,却依旧是传菜的佣人鱼贯而入,送上来的,除了文仲鸣点的那两样之外,还有好几个用纸袋包好的盒子。
“这是……”
文仲鸣见一下上了这么多,难免吃惊他只点了两样三件呀!
阿俏却笑,说:“今天文叔叔包下了我家全部的席面,您却只来了一个人。阮家总不能叫您吃亏,想了想去,只能用这种方式,聊表心意。天色已晚,您家里人或许已经用过饭了,这些正好可以当做夜宵,是我作为小辈的一点心意,请文叔叔笑纳。”
她见文仲鸣一脸诧异,不等对方开口,就接下去说:“万一这里的点心凉了,烧麦和锅贴只要热一热就能吃,春卷凉了不好,所以这一袋里都是已经包好的生坯,只要在八成热的油锅里炸至金黄,就可以吃了。绿豆糕冷食最好,如能冰镇,更是清凉去暑的好东西。”
文仲鸣开口称谢:“谢谢你,阮小姐”
他原本有妻有子,文家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后来他与妻子离婚,文家少了女主人,他整日忙于公务,很少顾及家人,与家里多少有些疏远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起过,外面遇上的美食,也该给家里的长辈与孩子们多带些尝尝。